古书中记载着某篇中国传说,内容是花瓣中藏着一位美丽的花精,她会现身诱惑年轻男子。
自从买到那本书后,棋崎每晚都会做怪梦。”
“什么怪梦?”仓桥问。
嗯,是这样的……鹰司点点头继续说道:
“他梦到的是……在类似中国庭院的地方,有一朵不知道是芍药还是牡丹的花。一开始,花蕾的大小刚好可以收纳在掌心,花瓣边缘呈现雪一般的纯白色,而且微微透着红晕。听说花朵内侧还会绽放出光芒,飘散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
每天晚上,棋崎都会梦到这朵花。从蕾苞的模样便可推断出,这是一朵相当珍贵、美丽的花。所以棋崎在梦中不停地帮它浇水,期待花开那天的到来。
就这样,花蕾越长越大,一个礼拜前终于开花了。而那朵花也真的很美。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这里,听棋崎说,花里面出现了一个女子。”
“女子啊……”
果然是一个奇怪的梦,仓桥在心中忖道。然后他试着想像在一片盛开的白花当中,花精穿着中国风味的衣裳,悄悄窥视着年轻男子的模样。
“女子宛若花精般娇艳动人,她也和纯白的花瓣一样,穿着白色透明的中国薄纱,睡在花瓣的正中央。因为那女子实在太美了,棋崎在梦中不断恳求,希望女子能够睁开眼睛。可是女子一直沉睡着,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棋崎就这样在花前坐了好几天,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欣赏花精睡觉时的模样。”
仓桥在蝉鸣声中信步走着,稍稍思考之后,提出一个问题。
“……既然是做梦的话,他有没有在梦中对花精说话,或是试着摇醒她?”
“那女子美的不像世上的人,若是轻率地摸她、对她说话,棋崎担心她会随着花朵从眼前消失,所以他宁愿等待也不要唐突佳人。
哎,棋崎自己也说,那女子睡得十分香甜,他光是用看的便已心满意足。可见他这人在面对女人的时候,完全不得要领啊……总之,与其突然将女子吵醒,倒不如等她自己醒过来。其实棋崎也很矛盾,但是除了等待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实说,我也不是不明白他那种焦急的心情。鹰司小小声地补充着。
仓桥先行踏上不太稳固的石头,开始从池塘的一端横渡到另一端。听得不太清楚的他,回头望着鹰司。
总觉得,朋友刚刚似乎说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仓桥想从友人的表情看出端倪,然而鹰司却将脸藏在巴拿马草帽底下,而且还略微俯着身子,仓桥根本就看不见。
“……不过,再怪也没有今年的天气怪。有可能是因为夜里的温度太高,导致睡眠品质不佳,才会连夜做怪梦。我是这么对他们说的。可是丸子同学却抱着不同的意见。他说棋崎完全不到学校上课,而且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吃东西,一有时间就是睡觉睡觉睡觉。
再这样下去,不但会对不起帮自己缴学费的双亲,而且还会弄坏身体……丸子同学一有机会就规劝棋崎,可是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于是,丸子同学便问棋崎,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棋崎这才告诉他梦境的事。梦中的美女占据他全部心思,导致他茶不思饭不想,连学校也不想去了,最后甚至连保持清醒的欲望也没有。丸子同学觉得情况严重,所以才硬把他拉来找我。
丸子同学会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棋崎的身子瘦了一大圈,神情也很憔悴。当时我以为棋崎犯了某种忧郁症,便建议他们去给医生看看。丸子同学还一脸严肃地问我,认不认识什么好医生,只可惜在这方面我也是爱莫能助。
至于棋崎本身,我看他不但不想从怪梦中解脱,反而很想一头栽进梦境中,也不管丸子同学的劝阻,劈头就问我有没有办法让花精醒过来。”
看样子学生们都把我当成怪人罗。貌美如花的友人,自嘲的弯起两片薄唇。
这个身材纤瘦、看起来比仓桥还要年轻两三岁的秀丽男子,从外表完全猜不出他有猎奇、情色那方面的嗜好,加上一点也不符合学者身分的善变气质,让他在学生间大受欢迎,每个人都喜欢和他亲近。这点仓桥再清楚不过了。
鹰司难以和显赫家世作联想的孩子脾气,以及通俗的那一面,让他不但不像个民俗学讲师,反而还散发出颓废的气息,感觉上比较接近占据校舍一角、嗜好异于常人的闲人雅士。
“只要花精能够清醒,和她当面说上一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到时候我应该就不会再做同样的梦了。一切作息都可以恢复正常,也不会给朋友带来麻烦……原本魂不守舍的棋崎,如此对我说明的时候,那认真的态度和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也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所以便答应帮他查查看是否有相关的资料。乍听之下,这故事好像在哪儿听过,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必须深入调查才有答案。
之后,我陆陆续续在中国传奇中,找到一些类似的故事。不过,结局都不太完美……”
鹰司皱起了眉头。
“怎么说?”
“的确有许多类似的情节。不过故事的结尾,男子一定会因为思慕太甚而丧命。花瓣中央的女子是吸取男性精气的妖怪,有的则是将男性诱拐到山中,和他维持夫妻关系。虽然诱惑的手段不尽相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提到应该如何拯救那些被诱惑的男子。
大致而言,这一类故事有两种结尾。一种是历劫归来,重获新生命;另一种足执迷不悔,完全成了妖精的囊中物。可是不管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和花相关的篇I早。
如果只是精神不济,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看棋崎已经走火人魔了,某天下课的时候,我叫住丸子同学,问他棋崎最近过的怎么样。我告诉他,我找到了几个类似的故事,不过下场都不太圆满,希望他能劝劝棋崎,最好不要将花精叫醒。
没想到丸子同学却摇摇头,告诉我已经没关系了。怎么啦?我试着问他。他说,棋崎已经在两天前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病逝了。”
“他死了?”仓桥陡然停住脚步。
“对,我叫住丸子同学的那一天,他正要去参加棋崎的葬礼。”
“我不明白……”
仓桥一边走在大学校园一边说。
“棋崎手上那本明代的古书,似乎有点可疑。”
“嗯,我也是那么想的。”
鹰司再度将袖子卷起,点点头。
“我向丸子同学打听棋崎的住处,试着去找了一下。可惜晚了一步,那本书已经被他父母卖到旧书摊,再也找不回来了。”
唔……仓桥低声沉吟着。
“鹰司,假设你能拿到那本书的话,你会怎么做?”
“这个嘛……”
鹰司歪着头。
“我总觉得,棋崎的脸色虽然憔悴,但他本人一点嫌恶的样子也没有。尽管神智恍惚,可是又好像非常幸福……所以就算听到棋崎的死讯,我也不认为他是被梦中的花精给害死的……我真想看看那本书……”
究竟什么才是真相,我也不大明白,鹰司悄声说道。
“我可不希望强拉着你,到处去求人帮忙喔。你啊,别净惹麻烦上身。”仓桥送出一个软钉子。
说的也是,鹰司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