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刚刚迈入院门,耳边就响起了柳芙音的声音:“你回来了?”
洛晨一惊,定睛看去,柳芙音正立在屋檐的阴影中望着他。黑暗中,柳芙音的脸显得有一些憔悴。
“你怎么知道今晚我会回来?”洛晨忍不住问。
“这三天晚上,我都在这里等你。”柳芙音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洛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来就好,我……”柳芙音眼波一转,咬了咬下唇,“我先回房休息了。”她像是在逃避什么,匆匆走了。
夜风吹过,拂乱了洛晨的长发,青丝纠结在一起,恰如他此际的心乱如麻。
明月转朱阁,低倚门,今宵应无眠。
* * * * *
寒风肆虐地呼啸着,发出呜咽的悲鸣声,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席卷耳来,将天地掩成了一色的纯白,这是一片茫无涯际的水晶世界。
在玄冰岩砌成的石殿中,依旧可以感觉到冰天雪地的寒意,而东御东御司华的眼神却冷得让人忘记冰雪的存在。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他转世为月魄之体。”东御司华铁青着脸看着盘坐在冰床上的黎羽桑。
雪雾中,黎羽桑清秀雅致的脸庞苍白得近乎无色,一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瞳眸也像冰一样透明。
“告诉你了又能如何?”
“那我就会带他离开朱雀族。”东御司华的眼中含着无法隐匿的痛惜,\"我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你太过自信了。其实,你根本无法为他改变什么。这三年来, 他与你近在咫尺,你却一无所知,说到底,你们的缘分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东御司华愤然反问,“我整整等了他一千年,这样的缘分是‘不过如此’?”
“一千年前,你与他的命运之絮便已断开了,今世的他本不该与你有任何瓜葛。我碍于先祖之命,才破例托付宓兰让你与洛晨见上一面,这已是泻了天机,你为何还是纠缠不休?”黎羽桑的声音平缓而沉静,像一泓无波的潭水,没有任何涟漪。
东御司华冷笑:“这一千年,我只为他而活,到如今,你叫我如何能休。”
黎羽桑摇头轻叹:“从来没有人允诺过你,千年的等待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天命轮回是不可逆转的,你还不明白吗?”
东御司华长笑一声,傲然道:“什么天命轮回,我东御司华要做的事情,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能阻止。”
“你如此一意孤行,难道要重蹈昔日的覆辙?”
“你闭嘴!”东御司华脸色大变,一把拎住黎羽桑的衣领,厉声暴喝。
侍立在一旁的黎羽晴风大惊,抗声道:“你怎可对族长如此无礼!”
东御司华犀利的眼神扫过黎羽晴风,晴风被那森冷的阴戾所怔住,将后面要说的话生生咽下。
东御司华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黎羽桑,低声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其实,我本应感谢你才对,若没有你,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他顿了顿,语气又转为坚决,“只是,我心意已决。从我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你不用多言。”言罢,他转身飘然离去。
黎羽晴风此时方敢出声:“族长,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帮助这个人。”
黎羽桑的脸上浮现出悠然的笑意:“一个人如果付出千年的时间去等待,却得不到任何补偿,这个世界岂非太不公平。”
“可是,天命轮回是不可逆转的,您方才不是这么说的吗?”黎羽晴风睁大了眼睛提醒他。
黎羽桑透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此话原也不差,只是,你知不知道,轮转之中另有异数,一种超越于既定轨迹之上的异数,那是连身为先知者的黎羽族人都无法预见的东西。”
“异数的存在能够改变命运的安排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看。”
黎羽桑衣袖一挥,摆放在他面前的水镜泛起了一圈圈细碎的波纹,在水波的荡漾中,水面浮现出一个女子美丽而忧伤的容颜。黎羽桑虽然看不见黎羽云梵烟的脸,但耳畔却响起了她临死前最后的话语。
“他一定会得到幸福的。黎羽氏的后人啊,请代替我帮助他吧,帮助我所深爱的人,这是我此生唯一的祈祷。”
“希望如你所愿。”黎羽桑喃喃地道。
第二章
夜愈沉,天愈黑,细碎的小雪开始从天空中旋舞着降下,落在兰竹阁楼上,在浅绿中缀上了几点素白。
雪夜闭门,挑灯阅经,自是别有一番清修养性之意,只是稍显落寂了些。洛晨正想掩上经卷,却见柳芙音进来。
“这么晚了,你还没安歇吗?”柳芙音柔声问道。
“嗯,”洛晨继续埋首看书。
柳芙音怔了怔,贝齿咬了咬下唇:“你……你为何总是对我如此冷淡?”
洛晨抬首看了看柳芙音,见她楚楚欲泣的神情,心下有几分不忍,道:“我生性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柳芙音虽然名为洛晨的侍女,在朱雀族中的地位确是不低,同时亦是朱雀王派来监视洛晨的人,纵然她在洛晨面前温柔可人,洛晨还是不愿与她亲近。
柳芙音强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予洛晨:“这是公主殿下写给你的信。”
“哦,”洛晨有些奇怪,生性不拘细节的南昊绯雪会正儿八经的写信予他,这倒是头一遭。洛晨展开信纸,看着看着,脸上慢慢地露出了菀然的笑容。
洛晨向来很少笑的,至少在柳芙音面前是这样。此际,柳芙音看着洛晨难得一见的笑颜,觉得心怦怦直跳,她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宫里有什么喜事?”
“嗯,小夜和绯雪成婚了。”洛晨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欢悦。
“什么?”虽然柳芙音早已知道洛夜与南昊绯雪已有婚姻之约,但闻言还愣了一下,“怎么这么仓促?”
“是呀,小孩子心性,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毛毛躁躁的。”
柳芙音笑盈盈的鞠了一躬:“如此说来,恭喜你了。”
“多谢!”洛晨的语调也不再似平时的冷漠。虽然不能回去参加弟弟的婚礼,难免有几分遗憾,但这件婚事带给他的喜悦很快将遗憾冲散了,他对柳芙音微笑道,“我要备一份贺礼,烦你准备一下,明日托人带回去。”
“是。”
柳芙音方想出去,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顷刻之间,一群披甲持剑的兵士闯入,柳芙音认得是朱雀宫中的殿前侍卫,不由得吃了一惊,娇叱道:“你们要作什么?”
为首的侍卫朝柳芙音一拱手,道:“柳芙音大人,我等奉陛下之命来带洛晨回朱雀宫,失礼了。”
洛晨心下一沉,脸上却毫不见惊慌之情,只是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漠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柳芙音身子一侧,有意无意地挡在洛晨面前,道:“是陛下当初亲口应允让他居于此地的。难道你们不知道,以他的体质,是不宜回到长离的。”
侍卫沉声道:“陛下有令,不管死活,先将洛晨带回再说,马车已在外间备好,即刻起程,请大人不要阻拦。”
柳芙音无奈地看着侍卫们将洛晨带走,禁不住柔肠百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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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宫。暖琳殿。
芙蓉纱帐裂成了数断,翡翠夜光杯滚落在地毯上,檀香木的屏风也七倒八歪的,原本华美的寝宫此刻却是一片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