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二字就如同一颗不小的石子一般,在经常平稳无波的心湖猛然投下,制造了一圈大过一圈的涟漪,连锁反应般的掀去了浪潮不止。
婚配?娶妻?他也不是不曾去想到过,只是,当中这是一件「遥远」的事,可如今阿缇已然二十而六了,不远了!
经常有各色女子对阿缇提示著好意,由于阿缇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倒也不叫他真能放在心上,然而顺著时间没有一丁点私情的流动,这已经不是可以用「再说吧」如此的借口,就可以全然不去想它的问题。
阿缇是怎么想的呢?对于这一个来势汹汹不可挡的「问题」?
「再过个五、六日,东方堡就能进入眼帘了。」孟无拙这番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三人都听到,连他自己也不知是无心安慰著自个儿,或有益向其他的人作一番宣告,但这一句话确实是事实。
「那倒好,这几日奔波下来,还真叫人有些吃不消。」莫霜这是没话找话说了。当一名堂主,寻常忙起来赶他个十天内、半个月的路程的时刻总也不会少的,何况就这区区几日?
而这话外之意,就盼有人明白。前些时日才说要游山玩水的人,今日却是坚持非得马不停蹄赶路的人,这「紧急」的态度只差没说要日夜兼程了。
被骗的感觉,确实是有的。
幽幽无尽的幽暗中,孟无拙的俊魅脸庞依旧笑得一片风雅。
心中的思绪他一向都掩饰得很漂亮的。说不上解释,就不用多费无用的心思解释了,他不认为莫堂主会对他这般「努力」赶路的用心有多大的赞成度,更何况是他心中那不可与人明说的理由!对于自愿安分社会规范内的人,就不要太苛求了,毕竟离经叛道所需要的勇气又岂是「莫大」二字就可形容得尽。
说他戏谑人间也无不可,世人看重的一切又能风华到几时呢?他一心所求的,不过也就是那一份「圆满」,打从一出生就失落的那一半总得在阖上眼之前找回来吧!否则又岂止「死不瞑目」!
这些少少的野味在三个人沉默的进攻下逐渐消失匿迹,一顿晚餐在倚圣衡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正式宣告结束。燃烧的火材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不沉默者,自始至终的扮演著无可推卸的角色,风和火传递著寂静之外的热闹及喧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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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无拙打量了一会儿,今晚的夜色,有星、有月,银亮的景致万分引人,夜空还算晴朗,这附近有一条不算大的小溪流,他眼光转向正一脸不解的莫霜,「正好解暑!」
莫霜听得分明却仍是一头茫茫白雾,「解暑?」尽管她再不拘于泥的一般姑娘家所矜持的一些无谓的小节,却也没有豪放到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洁身、戏水!何况在场的有两名雄性生物。
孟无拙当然知道,他是存心的。
他怎可能当真开口邀约一名女子在荒郊野地共戏水赏流,这一番话只为了如今面上流露兴奋的俊俏人儿说的。
「如何?阿奇。」
倚圣衡用行动表示他的配合度。
「那么,莫堂主,就有劳你暂守火堆了,有什么事只要高声叫唤,我们一定立刻回来。」孟无拙相信若不是太重大的事,莫霜是足以自保的。而深究结论,这样的态度算不算是不负责任呢?他拒绝去想。
当然他可以学习著去体会在这世上另一个与他不同的个体,然而对于他自己来说,这样的做法究竟有没有好处呢?对另一个人来说也许有,而对著作这样程度方法的自己而言,岂不是过于苛求了,为什么要轻易牺牲自己。
能让孟无拙做出原则之外的人,在这浩茫人间仅仅阿奇一人!
但是这样的想法,若是被一个自谕为卫道人士的人给听见了,相信难免会受到抨击,什么无情、冷血、缺乏人性之类不堪入耳的字眼,将会毫不顾虑听者的感觉,而源源不绝的流传著。这便是这社会矛盾的多重价值观。当一个人被披上了一件洒泼著「正当」的外衣之时,在表象之下不可语人的种种行为,便可用「没发现」作为理由,来让这不合理的一切得过且过。
可悲吗?
他孟无拙偏生要挑战!
做与不做、想与不想均在他,选择权确实掌握的只有自己,不会假他人之手。
于是坚持了数日,就不顾莫霜的安危决意如此做,莫霜的安全不会是他的责任,没有认识任何人的责任,莫霜了解自己,否则她不能、也无法出来与众人争一片江湖天,聪颖的人知道自己的分量在那里。
喟叹!
莫霜支著颊落坐在岩壁旁。
绝色容颜一半没在黑暗之中,一半挑动著金红火光。闭阖到只剩一线细缝的双眼,读不到丝毫的情绪流泻,以那角度来推测,约莫是向著火光在「观察」吧!
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不想去戳破的假象!
可以任它去吧!
莫霜的嘴角向上弯去,却是带著自嘲的意味。
夜已深了,风仍然不停息的飘著。
第五章
辽阔的北地夏日因为少了许绿荫的遮蔽而更现炎热难挨,因著对流而产生挟著细致黄沙的滚滚热风,怒吼似的狂卷过整个北大荒。
整个的中原详实的说起来,也只有靠近滔滔海边的地带是缓和的,期於越近内地景象则越趋、苍凉,含著丰沛水气的海风只能滋润到中原的东半部更少,到了高高而起的太行山之边,能制造出甘霖的水气早已耗得差不多,再过去的,就只有干燥的吹著会叫人脸生疼的风了。
这是一片有著汉民族种种血泪充迭而成苦难的高原,崩落的黄沙顺著强猛的水流日夜东去,土容代替著这一片不及南迁的汉人子弟流出的泪水,然而逝去的沙尘再多也不能代替了这万分之一的苦。
这一块重新建立生机的土地,是中原那些个自谕为「正统」的人在仓促之余第一个放弃的地方,没有实权实势的老百姓们在乱世的,每一个开端都是最先的牺牲者。
东方堡,鄙视这一切的不幸而直挺挺的矗立在这一片终日黄沙漫滚的高原上。用著自己的正义守护住了每一颗仓皇不安的灵魂,这是它在这漫荒土地上,所能为众人所尽的一分心力,所以它不容小觑。
一轮昏黄的落日摇摇半挂在欲合末合的天际,朱红染的苍穹艳丽迷人,几许炊烟,几点芒星,天空无云的撼阔狭窄人心。
这炊烟,若断若续。
「今年儿个可真难得!」二十来张桌子也填不满的厨房此时正是忙碌时分,油烟和蒸笼发出的热滚水气熏和著原就稍微闷热的空间。
「怎么?你又知道了什么消息?」奋力洗著百人份山菜的小厮腾出个空隙,抹了抹汗水,顺便问了一下身旁也不得闲双手飞忙拣著菜的同侪。
将手上处理完毕的青绿叶子丢入了另一个水盆之后,「堡里是禁止乱传的,你还问!」
「那你起个什么头!」小厮没好气的说著,换到了左前方的水盆前蹲著继续工作。
「哎呀!也不是这么说的啦!」反正手上的工作已经完毕了,不说点话太闷,「看在我还不错的份上,我就把我的发现告诉你。」
斜瞄著的这一眼有著不信任的成分。
「听我说,这一回呀!难得『空院』和『嗥院』的主子都这么早回来了。」他当这是一个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