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柔羽不只是都城有名的美男子,也是出名的才子。十五岁上就曾因为打赌,和满城的名士折辩,舌压群英,令满座钦服,宰辅亲自召见,打算收为义子,在宰辅府见习。谁都知道宰辅府等同君皇之下的权力中枢,宰辅的话十句里君皇会听九句半!能在宰辅府待个十年五年下来,年纪稍长不定就是出将入相……结果濮阳柔羽童稚一句:“皇恩不敢忘,亲恩不能忘。”……打动了君皇,仍旧放回濮阳府过他濮阳长公子的生活。
宰辅却是不能忘怀,三天两头派人来请濮阳柔羽过府。濮阳柔羽最后仍在宰辅府待了两年……每日政事习学,诗文会赏,自是不用提。
要不是后来濮阳柔羽身子骨日趋病弱,宰辅恐怕还不愿放他回家。也因为这样,濮阳家二公子十岁上就送了出去,宁愿在山上习武学艺,作养的一身强健,也好过满腹才学、病骨支离……
“推不掉?”濮阳少仲微挑眉,眼中杀机已露。
“唉,看看你。”濮阳然介唉声叹气,“除了打杀之外就不能想点其他的办法?自从太师府被灭,宰辅府日夜加强守卫,你不知道?”
濮阳少仲偏了脸,“那我带哥哥离开。”
“你哥又不像你身强体健,整日价在外头跑也无所谓;再说皇命既下,羽儿要是不见了,咱这濮阳府恐怕也要跟著烟消云散啰!”
那就三个一起跑!濮阳少仲瞥了他父亲一眼,看他愁苦得满脸皱纹都贴黏在一处了,要他放下这个家业,干脆叫他抱著柱子一块烧死算了。
“现在只能向君皇告假看看,”濮阳然介叹道,“可当今最是苛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儿子太聪明老父也是烦恼哪……”
濮阳少仲翻了翻白眼,打算不再理会老头的自言自语,一转身却被叫住:“离期限只有两天,你可千万不要去吵你哥。爹去写告病折子,午饭时间就能送出去,唉。”
眼见父亲自顾自的走了,濮阳少仲怔了一会,回头看看濮阳柔羽平静的房门,眉头一扬,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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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臣下轿、武官下马。端容正装、解剑卸甲。肃穆严整的气氛映著皇宫正对门朝阳殿金碧辉煌的色泽,像是向所有臣民展示著它至高无上的威仪。
这里没有比皇宫更高的建筑,谁要是施展轻身功夫,露高了头,就有被机关合斥候官强弩穿心的危险。侍卫交接三个时辰一轮,都是当面点交,守护得滴水不漏。
濮阳少仲沿著皇宫周遭远远踏勘了一遍,发觉要潜入宫内而不被发觉几乎是不可能的。
父亲为哥哥写的告病折子递上去,御批不准:‘卿岂独乐其身不顾国事耶?’君皇压根不信濮阳柔羽病得这么恰好时候。
濮阳少仲本来打算以濮阳家二公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晋见君皇,请求彻回对濮阳柔羽的御命,但他身无功名,又非皇亲国戚,自然连朝阳门都进不去。想起在床畔见到哥哥昏睡苍白的容颜,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潜入皇宫,面见君皇。
正是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乘轿远远而来,明黄盖顶紫玉垂苏,不正是唯一特准可以直入宫掖的轿子吗?濮阳少仲无声一笑,身形提纵而出。
道上溅起几点灰尘,抬轿的轿夫迷了眼,担心风大惊扰了轿里的人,回头却只见轿帘一角被风轻轻吹扬,覆又垂落。
“玥大人,皇宫到了!”
轿夫是不能随轿入皇宫的。轿子到了朝阳门要先落地,然后由特定的宫仆接进。
“嗯,进入吧。”清平的嗓音娓娓,轿子轻轻落地,又被小心的抬起。
“这里很安全。可以请你先放开我吗?”
“君皇在哪里?”
“君皇不会想见你的。”
“有你在手上,君皇非见我不可。”
玥不禁一笑,“你若是这样押著我去见君皇,只怕一露面,就会被当场格毙。”
“投鼠尚要忌器。”
“君皇武学深厚,不是吾等可以望其项背。”
一缕银柔的发丝被拂过的剑锋削落。“这是我的问题,你只要带我去见君皇就可以了。”濮阳少仲冷冷地说道。
“唉。”玥轻轻叹息,“走吧。”
濮阳少仲微扬唇角一笑,长剑略收,不料呵腰出轿的刹那,玥身形突然一矮,迅速向前掠去。濮阳少仲知他要逃,眉头一皱,立即变招,长剑回转,向他肩胛穴位点去;玥身形挪移,扬起的衣袖恰好贴剑而过。
前方两尺有墙,濮阳少仲默算双方脚步,打算将对方逼到墙前制住,手腕微勾长剑已转刺对方胸前,但玥却像似被什么用力扯开一般,突然偏离了他的剑势笼罩范围。濮阳少仲一剑刺出,收剑变招已是不及,一声不妙还没出口,一股大力陡然逼面而来。
“且慢!君皇听吾一言!”玥急忙喊道。
濮阳少仲只觉得一股灼热从剑尖传来,针刺般的炙焰窜进经脉,上臂剧麻感觉顿失,匡当一声,长剑已然坠地。
“君皇!臣玥拜见君皇。”玥一旋身,极快的推了濮阳少仲一把,曲膝跪挡在濮阳少仲与来人之间。
濮阳少仲只感觉一道冷厉的目光直逼而来,眼前只剩一片模糊的蓝影。他勉强眨了眨眼,听见玥那声‘君皇’。
果然名不虚传哪!圣魔界的君皇──
“君皇吗……”濮阳少仲猛力一脚踩破翻倒的桃木座椅,木刺扎进腿跟里,他奋力一挣,咬牙怒笑,“哥哥、是真的病了!”
眼前一黑,思绪已坠入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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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少仲一睁开眼,就见到自家老头两道稀落的眉毛皱成一团的景像,一时还以为是自个儿赖床,老头受不住亲自来叫人了,才想翻个身,不料一动全身骨头就像要散了一样,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别起来,”濮阳然介看他咬牙攒眉忍得难受,不禁又紧张起来,“玥大人说要静养,哎唷,你行行好,别再动了!”
“……哥呢?”濮阳少仲拼了半晌说出一句话来,身子已被父亲轻轻压平在榻上。
“还敢问?”濮阳然介呼了口气,“托你这勇闯禁宫之福,你哥吓得病情加重了几分……”
“啊!”
“别动!”濮阳然介一边安抚快要跳下床的儿子,一边露出个笑容,“不过也还好你这么奋不顾身,君皇答应让你哥好好修养,何时病愈了再到宰辅府帮办事务。”
濮阳少仲一口气松了下来,这才注意到所在之处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全身也疼得不像话,“这是那里,我怎么了?”
“还说呢。”濮阳然介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这里是大内禁宫,你受了君皇一掌,差点送了一条小命,医者说清醒之前都不宜移动,我也是托玥大人求情才得进来看看你……”
玥大人?濮阳少仲一怔,陡然想起那个被自己挟持进宫的人,要不是他在危急时推了自己一把,避开正面而来的一掌,现在他恐怕已经无命可活……想著要和他道谢,却又不禁奇怪,不知为何这个被硬架进宫的人还要救自己一命?
“我得走了,”濮阳然介看他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站起身来替他掖掖被角,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里不比外头,稍一得罪人,将来就是不得了的祸!有事可以拜托玥大人,羽儿和他有点交情,也和君皇亲近,比较说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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