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君皇、”玥吃了一惊,赶忙下座,才要跪下已被人扶著手臂拉起。
“朕不是说过了,私下不必拘礼?”
“是。”
蓝发君皇微吐了口气,背负著手走出几步,回身坐定了,“为什么替濮阳少仲挡下掌力?”
“他只是一时心焦,并不是有意冒犯君皇,杀之有违君皇圣德。”
“私闯禁宫,挟持大臣,难道还罪不致死?”
“法理之下尚有人情,濮阳少仲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来,恳请君皇体念其拳拳为兄之心……”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呃?”
“你的武功还在濮阳少仲之下,怎么就敢冒险挡下朕的杀著?”
“慌急之间无暇思及,何况、”玥顿了一下。
“怎么?”
“臣不好说,说了未免对君皇不敬。”
“哦?心里打著主意,隐而不宣难道就是敬了?朕不怪你,你说。”
“臣遵旨。”玥微微一笑,后退一步行了礼,“君皇既在,君皇不欲臣死,臣又岂能死?君皇必有救臣之法。”
“你把朕当侍卫使?”
“所以臣才会不好说……”
蓝发君皇一笑,声音已是柔和了下来,“怎么都说不过你。身体还好吗?”
“扰君皇牵挂了,臣已经无事。”
“宰辅之病,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宰辅是真病。”
“哦?”
“若是假病,则必略释权柄以掩人耳目,不会如今一般,君皇有意为他分劳,仍是推辞;也不会指定要濮阳柔羽入宰辅府接替职务。”
“这样岂不矛盾?濮阳柔羽接替他的职务,他难道毫不担心权柄被夺?”
“臣不这样看。”玥眉心微微一敛,几许担忧的神色闪过,“宰辅如今大动杀机,要一一拔除政争的对手。太师靳向就是个例子。臣以为濮阳柔羽也是他的目标,只是连摘两府,未免过于招摇。所以才要濮阳柔羽入宰辅府,再找机会下手。”
“濮阳柔羽难道就不能藉这个机会反击?”
“若是七年前的濮阳柔羽,或许可以做到,但如今的濮阳柔羽,入了宰辅府只是任人宰割罢了。”
“濮阳柔羽在宰辅府的那两年,遇到什么事?”
“……”
“你不肯说?”
“臣确是不知。”
“你和濮阳柔羽算得上好交情,去问问?”
“这是强人所难,臣不愿意。”
蓝发君皇盯了他一会,只见他弯月般的双眉间仍是一抹温和的神色。知道强迫不来,蓝发君皇叹了口气,自失的一笑,“想来你也不赞成直接找濮阳柔羽来问问了?朋友之情竟比君臣之义重要!”
玥一怔,一曲身跪了下去。
“……你,”蓝发君皇摇了摇头,“罢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臣尚有一事恳请君皇应允。”
“嗯?”
“宰辅恐怕不会就这样放过濮阳柔羽,也许还会派出刺客──臣请君皇让濮阳柔羽暂时住进宫里。”
“……连这些都替他设想到了。”蓝发君皇无奈的笑笑,“依你吧!”
※※※
濮阳少仲才睁开眼睛,就听见外头传来极轻的对话声。
“濮阳公子醒了吗?”
“回玥大人,还睡著呢!”
“那我晚些时再来。”
听得脚步声似要离去,濮阳少仲勉力翻了个身,才想开口,门扇上已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濮阳少仲两眼直盯著房门,看著它慢慢地被推了开来。
“我是玥。濮阳公子好些了吗?”秀丽的身形端步而来,最后定立在他榻前几步处。
濮阳少仲轻哼了一声,突然眉头一皱,“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玥先是一怔,不觉莞尔一笑,“很久没有人这样问了……我不是不愿意,是不能。”
“你、”濮阳少仲吃了一惊。
“是,我看不见。”玥轻轻一笑。
一时间濮阳少仲真感到自己的脸颊已经滚烫得发熟了──尤其不久前他才抓住玥,逼迫他带他去见君皇,还被玥救了一命──而他竟然没发现对方是个盲人──
“这里的环境我已经很熟悉了,所以行动和常人没有两样。皇宫里的人也都知道,所以……”
“好了,我明白了。”濮阳少仲喘了口气。玥那种为别人开脱解释的作法和他大哥还真是像,难怪他们会交情不错──
“你和我哥认识?”
“嗯,柔羽不愧是个翩翩君子。”
濮阳少仲不觉唇角一扬,他赶忙抑下自己的笑意,这才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见。“那你为什么不帮他?”
“代宰辅职务一事吗?”玥微微一叹,“病的时间太过凑巧,说出来难以让人信服,反而会替柔羽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现在?”
“因为你为兄勇闯禁城的事早已传扬全城,所以现在朝臣反而支援让柔羽告病休养。”
哦?那就是说我真的帮到哥哥啰!濮阳少仲眉头一扬,高兴得两眼放光,“真抱歉那天抓了你,我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了!”
玥柔和一笑,“你能移动了吗?”
“当然可以啊!”濮阳少仲奋力翻了个身。
“那我们得快回濮阳府。”
“好啊!……呃,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杀柔羽。”
※※※
明黄盖顶紫玉垂苏的轿子来到濮阳府前。
“哥!”轿窗里一眼看见濮阳柔羽迎在府前,轿子还没落地,濮阳少仲早已一个窜步出了轿,虽然脚步还有点儿歪斜,但上扬的眉宇已显得精神奕奕。
濮阳柔羽的脸色仍是苍白,看去气色却比之前好上许多,唇畔微微一勾,略微冷凉的手轻轻搭上濮阳少仲的手背,温和一笑,“少仲,辛苦你了。”
当初凭著一股冲劲直闯皇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想起差一点就要和哥哥天人永诀,不知怎的心里一股热浪直涌了上来,一阵酸苦逼上,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硬是忍住了。濮阳少仲轻轻吸了口气,将手向后一让,“是玥送我回来的。”
“玥大人。”濮阳柔羽一笑,一个揖深深拜了下去,“舍弟给您添麻烦了。”
轿帘掀起,濮阳柔羽一步向前,平伸的手恰好接住玥向前的势子,引著他跨过轿栏,缓步上阶。
“濮阳兄不必和我客气。”玥微微一笑,“去年来过濮阳府,路径还熟,濮阳兄玉体微恙,还是进去歇著吧。”
安顿濮阳少仲回房安歇,遣退所有从人,两个人在书室里静默著。
两个人都不是急躁的个性,一盏茶饮尽了,玥放下茶盅,这才款款说道:“玥今日的来意,濮阳兄应该清楚。”
“嗯。”
“濮阳兄的意思呢?”
“贪生焉得长生乎?”濮阳柔羽淡淡一笑,扇柄轻轻按揉额角,“更何况宰辅派出的人如果是‘他’,那么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办法逃过。”
“如果是皇宫或忘怀岭呢?”玥回以微笑,“‘他’不至于闯进这两个地方杀人的。”
“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困守在那里吗?”濮阳柔羽微扬唇角,“派出查案的人难道少了?守在宰辅府的人难道少了?但至今仍找不到他的踪影。官府要缉捕他归案,恐怕是不可能的。”
玥一时语塞。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早该知道无法说服濮阳兄的。”
“谢谢你,玥。”濮阳柔羽诚恳的说道,“生死有命。更何况我了解他,在任何人之上──我不会有事的。”
“既然如此,”玥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少仲目前有伤在身,濮阳兄不介意我多派人守卫濮阳府吧?”
“咦?是玥大人啊!”刚从府衙办事回来的濮阳然介还没进门就看见玥从府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