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真像有这么一回事。月怜笑了开来,忽然发现自己的唇角在颤抖,上扬的弧度无法控制。
伸手抚上胸口,微微发疼。原来,她的心还跳得这么厉害。
月怜搂紧了莫十五肩脖,听见一声抽气,她小小的额头靠住他胸口,咬唇道:「我……我方才是骗你的,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别怕,已经没事了……」莫十五继续跑着,似乎有点喘不过气。
「刚刚那样其实很冒险吧?」她轻声问道。
「我怎么可能拿妳的安危来冒险?」他含蓄地把心意藏在话里。
「但,若是他不去追玉八卦,我们不就……」
「他不去追也不打紧,只要丢了那个又重又硬的大玩意儿,我就有把握带妳逃走。管他什么飞鱼飞牛,他追起人来也没有我师父生气时那般凶。我手上功夫也许是三脚猫,但脚上功夫在师父的训练下,绝对不输人。」
月怜闻言,不禁又是一阵微笑,回目四顾,发现两人已离了官道,翻过小丘,正在深入幽暗狭窄的山林中。
「别抬头,小心树枝刮脸。」莫十五低头叮咛,耸起肩臂护住她头脸,在树林里轻轻跨步穿梭。
夜很深,乌云渐渐蔽住了月光,头顶上树木的枝叶浓密,愈往前走,愈是伸手不见五指。
揽着莫十五头颈,月怜感觉到他的体温愈来愈热,耳间的呼吸很急促,还隐约可以摸到他泌出一片片汗水。
「你抱着我可会累?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不累不累,我……我不累。妳的脚快要好了,怎么能在这当口让妳赶路?」
夜黑不能视物,只听见他似乎吞了口口水,月怜又道:「可是你在流汗呢。」抱着她的手臂好象也有点抖。
「我不是因为累才流汗……我是……是紧张。」话一说出口,莫十五的脸像被大火烤过一样又红又热。还好啊,还好这林子里一片黑暗,月怜看不见。
「紧张?」
「我……我就算抱的是师父刚做好的包子,也没像现在这般紧张……」
听到他拿师父做的包子来比拟抱着自己时的紧张程度,月怜好想笑,但转念一想到此话深处的含意,她的笑凝结在中途,一张小脸莫名其妙的飞起红云。
莫十五也还在烧着,而且「火势」蔓延到脖子和耳根了。
方才离开河边时,因为情势尚急,他一把抱起月怜,心里没有想太多。直到奔进可以藏身的山林里,确定两人暂时离了危险之后,莫十五才慢慢醒悟到现在自己的处境有多么险恶。
是的,险恶!
怀中抱着香软软的身躯,在一片漆黑、人烟罕至的深林中前进……他纯情了十八年的脑中此时一片混乱啊啊啊……
第八章
在树林中奔了一阵,浓重的夜露悄悄沾浸了衣衫;微寒沁入肌肤,明明天未下雨,却教人浑身都感觉到冰冷的湿意。
带在身上的火刀火石也被水气沁得微湿,莫十五试了许久,才在山洞中生起了小小的火堆。
「天亮后,飞鱼兄可能会派人四处找我们;妳的脚尚未痊愈,这山洞还算隐密,我们先在这里躲一、两天。」
莫十五拉来大木挡住山洞口,回头见月怜正抚着脚踝,忙趋前问道:
「脚踝会痛吗?」还是扯到她伤处了?
月怜靠着洞壁,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搂抱奔跑的羞赧还在两人面上热着,彼此沉默了好一阵子;深林里听不见山风兽迹,火焰中微弱的劈啪声显得格外清楚。
他在她身旁坐下,侧过肩为她挡住洞口微微透入的冷风,一边用手掌扬着火,感觉空气中微妙的紧绷感浓得化不开。
「我问你……」月怜盯着摇晃的火焰,先开了口。
「嗯?」莫十五停下了手,专注看她。
「刚刚你抱着我跑向河边时,我可曾对你喊了些什么?」
「有啊,」他想都不用想,很开朗地答道:「那个时候,妳很大声地对我说:『别丢下我!』」
「我对你这么喊?」
见他点头,她皱起眉:
「我不记得了……」她居然叫他别丢下她?这话好象显得自私……她感到耳根一阵热。
莫十五快语截断她的思考:「喊得好,是句好话。」
「好话?」月怜怔然。
「当然是好话,我那么拼命地抱着妳逃走,要是妳那时对我喊的是『不要管我,带着玉八卦先走』。那我一定当场吐血,一个踉跄滚倒在地,最后被飞鱼兄生擒活捉。瞧飞鱼兄阴狠的模样,按我的个性,定会受尽折磨而死啊!」
一串话下来,听得她瞠目不知所对。
莫十五还在继续推演着接下来的戏码:
「我被折磨而死,那妳呢?也许飞鱼兄听见妳那句『不要管我』,会深觉妳是个可造之材,而将妳引荐入他们『嘴皮门』也未可知……妳能够平安当然是我最大的心愿,但他那门派格调实在太低,而我就未免死得太过冤枉了。用我的性命换来没格调的富贵,妳不会良心不安吗?」
「嗟!」说到哪一出去了?月怜气恼地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
「所以说,那是句好话嘛,我很高兴听到妳那样说。」莫十五收起皮态,努力让神情变得郑重,努力让眼神流露出诚挚。「那表示妳相信我有能力带妳逃走,也表示我这么努力带妳逃走,很有价值。」
她愿意依靠他,让他觉得很高兴,她知不知道啊?
明白莫十五说的话--包括刚刚乱扯的浑话,是为了要让自己放宽心,月怜咬着下唇,无法再接腔。
没有,没有那么轻松。
当从他口中听到自己喊的那句「别丢下我」时,她就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有多害怕被丢下,也想起他是怎么在她耳边答话的。
他说--「除非我死。」
一字一字咬得清清楚楚,除非我死。
两人现在好好地在山洞里取暖,他当然没死。只是玉八卦却丢了。
同行的日子里,一路上总见他小心翼翼地藏着它,也时常听他说起这东西有多么珍贵多么重要;瞧那个一身白衣的「飞鱼兄」多想要它!
想到沉入河中的玉八卦,瞥眼看到他脸上有点忐忑的表情,她心头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暖洋洋地化开来了。
「我知道,谢谢你。」微微一笑,暖意袭上了脸。她脸红了没有呢?
她说她知道……知道了什么啊?莫十五陪着她笑,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水汪汪的,两颊也红红的,看得他呼吸急促起来:心口一阵小鹿乱撞。
好想……好想摸摸她的脸、握握她的手,或是……或是抱抱她。
「我好困喔。你呢?」她忽道。
「呃?啊?」莫十五还没从渐萌的邪念中清醒过来,楞楞地点了点头,胡乱答道:「喔,好啊,那我……妳想睡了?」
「嗯。」她揉了揉眼睛。「我好累。」
当然会累,柔柔弱弱的她经历这场风波,都过去大半夜了。莫十五压抑着蠢蠢欲动的色心,看着她渐渐垂下眼皮,两排细细的睫毛在火光中微微掀合着。
「妳睡吧,」他把口气放得轻柔。「我会守在这里,一直醒着。」
她模糊地「唔」了一声,靠着山壁,头也慢慢低了下来。
她的侧脸有着圆圆的弧度,嘴唇看起来翘翘的,有点像其它女子赌气时的模样,也有一点……勾引他,让他想去碰触。
莫十五脸红心跳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口鼻共享的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