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仿佛是两意相通,贺羲平悄悄地握住她的手,腼腆的微笑恍如在提醒她 :别怕,我会永远陪著你。
“我这趟从尼泊尔攀上了喜玛拉雅山脉,特别在圣母峰上撒了泡尿,又同喇嘛下棋 ,在雅鲁藏布江小住,再一路穿过中国大陆。”水昊去的大多是无人的区域,睡的是大 地,盖的是夜空,喝的是江水,食的是野味。
“嘻。”贺羲平咕叽一笑。他这人真有趣。
“那……你这次打算待多久呢?”水柔为他斟满茶。他向来都是浪迹天涯一阵子, 才会重现江湖露一下面,然后又背著行囊四海为家。
“本来是洗个澡、打个盹儿就要走的。”人生苦短,水昊不想浪费时间。
“现在呢?”水柔幽幽地低著螓首。唉!又是这样,来去匆匆,爸妈也太纵容他了 。
“明天、后天,谁知道?”水昊晃著手里的茶杯,一杯茶梗在淡棕色的液体中旋转 ,好比他和若梦的浮生。
直到徐徐停止,他才将它一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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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里抱的那一大袋是什么?”水柔拿掉口罩,从一堆实验器材中抬头问刚走进 实验室的田老。
“还不是你上星期开的那场记者会,新闻播出以后,台北警局和各家电视台陆续收 到、再转至特勤组的仰慕信件。”田老把袋子放下,有张“开麦拉的费司”毕竟是不同 。
“嫌犯阿海还是没消息吗?”水柔对那袋信函没啥兴趣。
“苦力仍在全力缉捕中。”那袋信还真重哩。田老轻槌酸痛的老肩。“对喽,有几 位制作人和电影公司,都在向咱们打听,问你要下要去拍电视、电影或去主持节目。”
“怎地?你改行当经纪人啦?”水柔出言相讥。
“总比干警察要强吧,起码不用在枪弹里过日子,偏偏吃力又不讨好,成天遭舆论 攻讦。”田老有感而发,方正的脸庞霎时苍老了几分。
“田老,放个假带田姨去玩玩吧。”水柔劝慰。最近几桩警员自杀或杀人的事端, 使警政人员肩负的压力更大。
“水昊呢?我听说他回来了。”田老也很想放假呀,问题是层出不穷的犯罪案件, 浑似二十四小时超商的超级雇员——从来不公休。
“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又走啦。”水柔不禁犯著嘀咕。
水昊难得回来的这三天,全赖在床上和周公打交道,连贺洛芯蓄意敲锅大吼吵他, 他也一概无所反应,今儿个凌晨,按惯例采不告而别,仅留下一张鬼画符的字条。
下一次再见,怕又是一年以后。
“怪了,今天怎么没有听到贺家小妹子们的麻雀声?”田老忙当作没提过那档事, 免得惹水柔心里不舒服。
这水昊也真是的,又不是脚底生虫,干么老在家待不住?
“洛芯的假期快结束了,所以昨天下午奉命把妙仪‘拎’回美国。”其实她是不想 水柔烦忧遭人跟踪、攻击之余,还要分心照顾她两姊妹。
欸,好不容易热闹了几个星期的家,一转瞬又归于往昔的冷清,短时间内,还真有 点不习惯。
“怎没看到羲平呀?”田老想掌自己的嘴,他今天干么老问错话……慢著,不会连 傻小子也出走了吧?
“他回去拿几本书借我当参考资料。”
水柔话语方歇,楼下已随空气荡来咚地一声,紧接著闷哼,显然是傻大个又撞到门 楣。再来是梆锵大籁,跟著他哎哟呻吟,是络绎不绝的乒乒乓乓,他大小不一的惊喧聒 噪则穿插在其间。
“你听,他这不就来了。”水柔噗哧笑出。
从这些动静她就可以猜到,他八成是低首抚著额头痛处,因此没顾到前方的路障, 而撞倒玄关的盆栽。依照惯例,他为了扶住盆栽,必定慌手慌脚地引发一连串的骨牌效 应。
最后的巨响,尾音夹著他惨呼,则表示一切乱终于尘埃落定。
果如她所料,砰砰砰的脚步震著楼梯,贺羲平汗流浃背、狼狈地出现在实验室的门 口。“我……那个……楼下……哎呀!”
各位看棺不用怀疑,咱们高大魁伟的贺博士的饱满天庭,继大门的教训之后,再度 撞上实验室的门槛,零零落落夹在腋下、胸前和胳膊间的书籍,哗啦啦的全往地面散去 。
“啊,书……”贺羲平喊疼之余,倘有心拯救这些黄卷,于是七手八脚地划开动作 。
“不许动!”水柔一眼即观出他的预谋,忙不迭娇声吆叱,以免他又惹来另一场混 战。“你乖乖杵那儿别动,田老会去牵你,书我来捡。”
“喔。”贺羲平真的就按甲休兵,包括张开的臂、弯曲约膝,也都煞于半空待命。
“你这小子在楼下拆房子啊?”田老失笑过去拉他的手,贺羲平这才敢动。
“当心门……”水柔眼明嘴快的警告,却仍比不上他二次撞到门框同一个位置的速 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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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紧呀?”除了这句,水柔实在挑不到其他更好的台词。或许她可以 考虑把它录下来,随时放给跟前这傻大个听。
“不……”贺羲平坐著让她搽优碘,褐黄色药剂瞬息袭上受损的细胞组织,把他的 铁齿立刻灼刺为哀鸣。“啊,痛!”
“当然痛啦,同样一块肉骨用力撞上三次,没头破血流,仅是乌青破皮,算你运气 。”田老忍不住亏他几句。“这么大的人了,走路也不好好走,没事长那么高干么?”
“不是跟你讲过好多次,慢慢来,不要急嘛。”水柔既怜又疼地为他多灾多难的前 额贴上绷带。
“好好保重你的脑袋,特勤组最需要的就是它。”田老用指节轻敲它的头顶,一撮 鬈发跟著一晃一晃。
“喔。”也许撞晕了,也许是水柔太靠近,贺羲平觉得整个人醺沉沉的,只会盯著 她痴痴笑。
“傻小子。”田老格格怪笑。本来他还在挂念羲平和水柔的“事”呢,如今从小俩 口不时露出的眉目传情看来,似乎用不著他老人家操心。“对喽,关于阿海,警方有惊 人的发现,他常藉开卡车运货之便,顺便进行毒品的输送交易,说不定是被死者知道, 所以他才杀人灭口。”
“我们这边也有好消息。”水柔拿出她和议平努力的成果。“从王阿富家找到的那 根头发,所分析出来的DNA,和我们从阿海住在恒春乡下的母亲身上,所抽血验出来的 DNA比对结果吻合。”
“那么凶嫌由百分之八十,确定为百分之九十九是阿海了。”田老刚毅的唇抿成一 条线。幸亏他们的心细,要不差点造成冤狱。
“一根头发……只能……证明他去过……王家,并不足以……认定……他杀了人。 ”贺羲平点出不乐观的事实。光是确定没用,还要证据才能丢他入大牢。
“前几天在防火巷找到的那些东西,还有没有什么新的斩获?”经过那天的“挖沟 ”,田老算是领会到贺羲平细针密缕的侦察方式,这是目前国内相关人员急需加强的部 分。
“仍……在过滤。”贺羲平觉得很不好意思,那天他害大家像清道夫一样,跟著他 在那条臭沟窄巷中掘来掘去。
“除了那条在一楼住户挡雨棚上拾到的断掉项炼,经阿海的朋友指认,确实是阿海 所有之外,令人振奋的是,上面有血迹反应。”水柔代他说下去。“我们正在做DNA的 分析,不过因为脏污,在分析上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