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是对不起,大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那时话虽然不多,可待人绝对是彬彬有礼,哪像现在……动不动就大呼行,搞得全家鸡飞狗跳。”林妈不用脑细胞也猜出是谁“不小心”刮到她的。
“我知道。”她挤出让林妈安心的笑容。
“阿这个女人的脸最重要,他怎么可以……”就是因为她的忍气吞声,林妈反而生气,说着便要去找他算帐。
“不干他的事,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赶紧拉住林妈。
“阿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家里头的女佣都已经被他吓跑得差不多了,阿他还要怎样?嗳,真是气死我老人家了。”骂归骂,林妈还不忘拿药来帮她擦。
“不能怪他嘛。”她这话其实是叮咛给自己听。
“唉,阿你才来两天,就受了三次伤,都嘛是我害的,要不是我请你帮忙……”林妈自责。
“是我自愿的,横竖我本来每天都会来看他,如今住下来当他的看护,反而让我省去不少车程,倒是给您添不便了。”
“唉,遇到你是少爷的福气,希望他懂得惜福。”林妈喟然兴叹。
许幼薇看着林妈手中的绷带,模糊的焦距和思维,已分不清两人的相遇,究竟是福,还是祸。
许幼薇推着餐车,杵在耿忻的房外,静静地将头倚着墙做深呼吸。
“许幼薇呀许幼薇,你真差劲。”她窃窃自语。“他不记得你又如何?只要你永远记得他就行了。”
抬起头,困扰她多时的愁云惨雾,似乎一下子明朗了。“他能活过来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我该想的是,怎么让他从愤世嫉俗的阴霾中站起来,我哪来的美国时间浪费在自怨自艾上?”
想开了后,她解嘲道:
“锵啷……”她敲锣打鼓、僻哩啪啦地撞开门冲进去,不让他有拒绝的机会,她迅速抽走他手里的卷宗,再将刚烹调好的美食,一一在他面前掀盖。
“来,开胃菜,腊八粥、过水面、烤洋芋、局海鲜、涮羊肉、蒸诽鱼,牛小排、三明治、鹅肝酱、奶油布丁、香蕉船、蛤蜊汤、干乳酪、厚煎饼、沙西米、苹果派,以及一杯让你喝了还想再喝的鸡尾酒。”她口沫横飞一口气介绍完,然后抬起如花蜜般甜腻的笑靥。
“又是你?我不是叫你别来烦我!”耿忻愕然地盯着这些中西各国、各式各样的餐点,短短的六十分钟,她竟能摆出这等排场,他不得不佩服她有一套。
“吃吧,吃完我们要做复健。”举起汤匙,她把他的吼声当是耳边风。
“我什么酱都不要,我不吃,我也不要傲复健。”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命令质疑。
“那就我自制的。”她独断独行地把酱淋在沙拉上,接着信心满满的看着他。
“我讲话你听不懂是吗?”他大嗓门地嚷着。
“懂,这表示我说的话你也懂,对吧?”不待他回答,她又自作主张地说:
“谁跟你有共识,你少……”
他骂声仍在嘴里,她已问着:
“你拿走,不然我把它打翻。”他抬手威胁,不解她的神态为何三百六十度大转,她刚刚虽不似其他人那般没几秒就被他吼得怯懦大哭,但现在,表面上她仍如先前般百依百顺,骨子里却我行我素。
“没关系,你打翻我再做,你再打翻,我又再做,我会一直做到你想吃,反正材料、炉火全是你花钱买的,我是闲闲没事啦,就怕误了你批公文……这么一来,我是没啥概念喔,你是生意人,应该分得出是谁不合算。”她两手一摊,和他耗定了。“喏,看你是要吃亏或是要吃饭?”
“你存心想气死我?”他光火地眯着眼。没概念?她的概念可能比他公司里的谈判专家都高竿咧。
“是你存心跟你的肠胃和钱过不去,你有没有想到大陆同胞?你有没有想过非洲难民?”她义正词严。
想当年她以各种语言将老外骂得抱头鼠窜,替中国人于海外大大的扬眉吐气一番,如今没理由用母语会斗不过自家人。
“我是不是头壳睡坏了?这与大陆同胞和非洲难民有啥关系?”他如堕烟雾,摸不着头绪。
“关系是不大,但若是将那些被你糟蹋的食物拿去救济,可以养活很多人。”她双手插腰,理直气壮地道。
“看来我不吃,你是不会放过我的。”耿忻失笑,他徐徐放下扬了半天的手,感觉上,这种舌战的场面好像似曾相识。
“对。”她知道胜利在望,却没敢欢呼出来。
他瞪着一整餐车的食物,仍不忘埋怨挑剔。“你当我是猪吗?这些垃圾起码要五名大汉才能解决掉。”
“猪会吃得这么高级吗?”她笑着说。
“你一向这么固执吗?”她是在拐弯抹角损他呢,他心底不禁赞许她的勇气可嘉。
“必要的时候。”她快乐地递上刀叉、筷子和汤匙。
第九章
耿忻其实肚子早饿了,加上冉冉而升的菜香,光是用鼻子嗅就够诱人十指大动,更何况眼前的每一道菜,无论在味觉或视觉上,皆达到五星级饭店大厨的水准,他不过浅尝一口,就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想不到你挺能干的嘛,怎么,这是向哪一家餐厅订的外送?”赞美不是他惯有的美德,他以嘲讽代替评鉴,对那个背对他坐在窗台前吹风的人儿道。
霎时,他认为她伴在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越看越觉得熟悉,甚至感到万分亲切,还有这满屋子的食物香气,居然会让他备感怀念,这?
难道真如她早先所言,他的灵魂曾出窍与她共度过?嗟,开啥玩笑!都什么世纪了,谁会轻信那种鬼话。
“叫外送哪来得及,我只好自己动手做喽!”她能要求什么?他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她是一个拥有个人电视教学节目,与“小傅培梅”之称的美食专家。
“喔?”他强捺住心扉底处无端荡起的骚动,故作不信地吊起眉。
“哪里不合胃?下次我会改进。”微风从窗外拂进,她无意识地用玉指撩开吹在脸上的秀发。
“没有……”耿忻不自觉闪了神,幸亏他即将顺口脱出的夸奖全拗了回来。“不合胃……统统不合胃,全部都不合胃。”
说实话是合得不得了,他长到这么大,不曾吃过如此佳肴。
当然不是他没吃过珍馄,而是小时候他急于讨父亲的欢心,在餐桌上总是战战兢兢的。成年后,他忙着磁泵里和商场上的人勾心斗角,故他连吞下去的是什么都不曾留意过,更遑论仔细品尝它们的美味。
所以若硬要挑她毛病,他只能怪她做的菜色太多,害他吃得太撑。
“没问题,下次我做别的。”她看得出他喜欢,否则也不会吃得干干净净。
“随便你,你时间多嘛。”他奚落她的热心。
“这倒是。”她不以为件,推开餐车,两手便捏上他的大腿肌。
“你干什么?”他吓一跳,忙拍掉她的手。近日来,他的脚已恢复了知觉,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敏感。
“按摩呀,难不成我看起来像炒菜?”她突然感到好笑,原来他还会害羞。
“你……不许碰我上他气得满脸胀红,不过有泰半是因为她掌中透过来的热气,引发他的生理反应所造成。
“我又没有特异功能,不碰你要怎么帮你按摩?”她反击回去。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他张嘴吃进第一口她料理的食物时,她便完完全全恢复为以往自信的外交官千金,今后任他再怎么刁蛮,她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