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由相邻的房门进入他的房间,感觉像个窃贼一样。白天仆人都在忙著做事,但她还是不希望被发现在翻找威克汉的东西。那会显得很奇怪……
她首先走进穿衣室,发现它收拾得颇为整齐。擦得闪闪发亮的马靴摆在角落,数条领巾挂在椅背上。她打开抽屉,但除了一些绅士佩戴的领针和珠宝外,没有其他私人的物品。在卧室里,她也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的身分,或是他来自何处。
她拉开了床边几的抽屉。
一阵浓烈、甜腻的气味扑鼻而来,闻起来像是过度绽放的玫瑰。她皱起鼻子,不由得笑了,想著尼克一定不会喜欢这种香味,不过它闻起来倒是挺熟悉的。她的视线落在抽屉里一叠已拆封过的信笺。
那是卫尔子爵夫人的香水味。
嘉蓓知道偷看另一个人的信件是不道德的,也知道她应该关上抽屉,走出房间。但她似乎就是没有办法。她拿起一封香水信笺,开始读了起来。
除了连篇累牍的缠绵爱语外,信里钜细靡遗地描述了“亲爱的威克汉”对卫尔子爵夫人所做的事日日或是她想要他做的事。
嘉蓓读完了抽屉里的六封信,感觉如遭雷击。她脸上的血色褪尽,胃中翻搅欲呕。
信中描述的许多细节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亲爱的威克汉”也曾带领她领略其中奥妙。
“小姐!”
玛莉的叫唤声自隔房传来。她猛抬起头,将信放回去,关上抽屉,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已不再担心被逮到在威克汉的房间里。事实上,她已不再关心有关威克汉的任何事了。她彷佛仍可以听到他的低语警告,说“明天”她或许会後悔。但在那个她永远不会忘怀的夜晚里,她认为月光和海市蜃楼可以是永远的。
明天终究来临了。
回想起来,这两天来为他的担忧害怕根本是多馀的。她不过是个被迷恋冲昏了头的老处女,死巴著她的第一个男人不放。他当然不会想到要留话给她,无论他为了什麽原因和奈特离开。他们所共享的一切对她或许意味著太阳、月亮和星星,对他不过是一段娱乐的小插曲。他曾经和无数的女性共享鱼水之欢,根本没有什麽特别的!
这项认知伤透了她的心。
“噢,小姐,你在这里!”
不自觉地,嘉蓓已走回到自己的房间。玛莉瞧见她,对她露出个笑容,旋即又皱起眉头。
“你的头痛又回来了,小姐?”她同情地问。“你的脸色好苍白。”
“你找我有事吗,玛莉?”嘉蓓问,惊讶於自己语气的镇静。内心深处她早已创痕累累,但在忍受了她父亲的虐待多年後,她已学会了隐藏内心的创伤。
“詹先生来了,小姐。莎宝夫人也来了她要我上来告诉你,詹先生来访的事。要我回去转告夫人,你身体不适吗?”
嘉蓓深吸了口气。詹先生的来访只意味著一件事:他想要正式向她求婚。
她再拒绝他就太愚蠢了,她必须感谢上帝自己及时回复理智。
“不,玛莉,我会下楼去。我洗个手,整理好头发就下去。”
嘉蓓洗了手,玛莉替她梳好头发。她走下楼,但随著踏出的每一步,她可以清楚闻到浓烈的玫瑰香。无论她怎样擦洗,卫尔子爵夫人的香水味就像附骨之蛆般驱之不去。
次日是可蕾的舞会。尽管舞会的准备工作一直在莎宝姑妈的指挥下,如火如荼地展开,嘉蓓几乎忘了这回事。如果不是可蕾逼著她沐浴更衣,嘉蓓真想告病留在楼上。事实上,她也确实身体不适。过去三天来,她一直食不下咽,而且根本无法入眠。
威克汉仍然没有赶回来。他已经离开三天了,没有捎来半点讯息。
“我要杀了那个男孩,”莎宝姑妈气愤地道,挽著嘉蓓的手,站在门口接待客人。今晚她穿著紫色缎料礼服,银发上装饰著三根鸵鸟羽毛,相形之下,穿著淡金色礼服、披著镂金蕾丝的嘉蓓可说是被抢尽了光彩,但她毫不在意。“他是今晚舞会的男主人。他不在场的话,人们会怎麽想?”
莎宝姑妈打量著嘉蓓和可蕾两姊妹。可蕾穿著纯白缎料礼服,戴著珍珠项链,站在嘉蓓身畔,彷佛是降临凡尘的仙子。“你们两个的穿著都很得体。嘉蓓,掐一下脸颊,你的脸色太过苍白了。”
宾客开始登上台阶。
舞会是一大成功,几乎全伦敦的上流社会人士都来了,女士珠光宝气,在服饰上争奇斗艳,男士则穿上最高贵的晚宴服。
当莎宝姑妈听到数名宾客一致说:“今年度最盛大的舞会。”时,她乐不可支;虽然她仍很生气威克汉没有出席。但她告诉宾客,伯爵的母系表亲有人去世,他赶去协助处理,而宾客也接受了。至於在亚尔曼克时,嘉蓓和威克汉之间的暧昧情愫——它似乎早就被遗忘了。
“威克汉真不该不留一句话就离开,”莎宝姑妈气愤不平地道,詹先生刚才离开去为嘉蓓端鸡尾酒。“等他回来後,他得好好给我个解释。噢,如果我们能在舞会上宣布你和詹先生的婚事就太好了!但威克汉不在,我们必须等他回来。”
如果他回来的话,嘉蓓想著,自从读完卫尔子爵夫人的信後,一直纠结在心中的痛苦更加剧了。她早就知道他是个游戏花丛的浪子,却仍然白痴地幻想他们的关系对他是独特的。她怎麽会愚蠢得让自己爱上了他?然而她却无法像拔出肉中刺一样地自心里拔走这份感情,恐怕说它已深深嵌入在她的心里了。
差别在於,她已经不再盲目。她已经看清楚他不过是个迷人的恶棍罢了。
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妹妹要养活。
詹先生会是个可靠的良人——她甚至配不上他。
昨天她接受了他的求婚,明知道自己已非白璧无瑕,但她会尽全力去做好他的妻子。
至少这是她可以做到的。在她隐瞒真相、同意他的求婚时,她已让自己成为了谎言欺骗者。
“我想宾客都到齐了。等一下我们该回舞厅,加入大家了。”莎宝姑妈道,瞧见接待的行列只剩下少数几个人。
不久後,嘉蓓挽著詹先生的手臂,回到了舞厅。稍早可蕾就被打发回到大厅里,现正和她最忠诚的爱慕者黎岱尔子爵跳著轻快的四步舞。然而在舞厅的周遭,仍坐著一些不幸的壁花——诗诗就是其中之一。她的母亲贝夫人僵硬著一张笑脸,坐在她的旁边。嘉蓓心生怜悯,决定尽快找位绅士过去邀舞。
舞厅里衣香鬓影,舞裙飘扬。室内变得愈来愈热,通往花园的长窗全都打开了,蕾丝窗帘迎风轻拂,角落也摆著盆栽和鲜花。四壁辉煌闪烁的烛火和水晶吊灯的灿亮相辉映,捕捉到女士身上的珠宝,反射在墙壁的镜子里,漾成了一片虹彩。管弦乐团奏出优美的乐音,杂以人语喧哗和笑声不断。
嘉蓓挽著詹先生的手臂,游走在宾客间。她被介绍给他的姊姊和几位好友,和一些熟人闲聊,并注意到人们开始将她和詹先生想成了一对,纷纷谈论著好事将近……
乐队奏起了华尔滋。
她突然忆起了和尼克共舞的情景。
“你是否想要……”詹先生殷勤地询问,指著舞池。
嘉蓓对他露出个笑容。他真是个好人,为什麽她偏偏要爱上个英俊的恶棍,不懂得珍惜自己难得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