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蓓,你在和吉姆说话吗?”图书室的门毫无预警地被推开,年仅十五、红发微胖的贝伊莎冲了进来。她和嘉蓓一样穿著守丧的黑衣。
当初管理伯爵钱财的律师事务所甚至不乐意支出她们三姊妹的丧服费用,声称依法她们的每项花费都必须徵得新伯爵的同意,包括霍桑庄园的家用。但最後他们还是同意了权宜行事——假定新伯爵应该不会反对。
“噢,吉姆,真的是你!我们的哥哥怎麽说?”伊莎一口气问道。“你找到他了吗?你把嘉蓓的信给他了吗?他说了些什麽?我们能去伦敦吗?”
“抱歉,嘉蓓,我试著要阻止她,但你知道她的个性。”可蕾叹了口气,跟著走了进来。尽管穿著一身黑,可蕾依旧美得惊人。她有著细致姣好的五官,丝一般柔软的金发,白哲如玉的肌肤,身材秾纤有致,窈窕动人。“她就是无法静下来一分钟。”
如果可蕾能够出席伦敦的社交季,一定会有无数家世良好的绅士争相求婚,她将可以拥有伯爵之女应得的未来……
如果迈克没有去世就好了……他已经答应让她带可蕾去伦敦参加社交季,甚至同意让她随意支用任何必要的花费。她的喉咙哽咽。为什麽生命对她们如此残忍?
“老天,你为什麽不回答,吉姆?你究竟找到了我们的哥哥没有?”伊莎追问,像只兴奋的小狗绕著吉姆打转。
吉姆可以说是从小看著她们姊妹长大的,他教她们骑马、钓鱼,甚至比她们的父亲还亲。
吉姆难过地道:“我是找到了,伊莎小姐,但……”
他无助地望向嘉蓓。她则一迳盯著手上的信,深呼吸,准备说出这个可怕的消息。
伊莎已看到了她手上的信,伸手抢了过去。
“等等,莎莎……”嘉蓓呻吟道,喊著伊莎的昵称,但她的小妹跳著跃开,不让她抢回信。
“规矩一点,小妹,”可蕾轻苛,尽管同样好奇於信的内容。“真不知道你以後会变成什麽样的野丫头!”
伊莎忙著看信。一会儿後,她绽开个大大的笑容,望向可蕾。“噢,可蕾,你可以去参加社交季了!大哥说我们可以去!”
可蕾的眼神一亮,双颊染上兴奋的红晕。“真的,莎莎?”她期盼的眼神望向她们的大姊。“嘉蓓?”
嘉蓓实在无法说出口。她多希望能够满足可蕾的心愿!可蕾和伊莎不知道她们的伯爵哥哥已经去世了,如果吉姆没有带回来伯爵已逝的消息……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了嘉蓓的脑海。
“哪,你自己读信。”伊莎喜孜孜地将信递给可蕾。可蕾很快看完信,发出兴奋的尖叫。两名女孩乐不可支,大声重念了一遍信里的内容。
嘉蓓望著两个妹妹,做出了决定。她的做法或许大胆了些,但话说回来,她们也没有什麽可以输的。嘉蓓在心里衡量过後,抬头示意吉姆和她走到远处。
她的灰眸里散发著坚毅的光芒。“你曾经告诉任何人——在船上,或在踏上英国本土後——这个消息吗?”嘉蓓压低音量,瞄向她的两个妹妹。她们兴奋地聊著伦敦的社交季,无暇注意到他们。“我是指,除了你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我哥哥的死讯?”
吉姆皱起眉头。“没有,小姐。除了你和我之外,全英国没有人知道这个噩耗。老吉姆不会和别人聊这种事。当然,赛伦岛上的仆人知情,但爵爷雇用的都是当地土著,正式的消息传回来可能要好一阵子。”
“那麽我必须请你帮我个大忙,”嘉蓓道。“我要求你假装在拿到伯爵的信後,立刻就返回英国,不曾目睹他的死亡。我要求你假装伯爵仍然好好地活在赛伦岛上,假以时日就会回到英国。”
吉姆睁大了眼睛。他迎上嘉蓓坚决的眼神,低声吹了口哨。
“嘉蓓小姐,我很乐意为你做任何事,但你该知道,伯爵的死讯迟早会传回英国。我们不可能永远假装下去。到那时候,我们又该怎麽办?”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甚至可能会好转。”嘉蓓坚定地道。“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以及运气。”
“嘉蓓,你不兴奋吗?我们要去伦敦了!”伊莎兴奋地道,冲过来拥抱她的姊姊。“可蕾可以拥有她的社交季,我们则可以去伦敦大开眼界。噢,嘉蓓,我这辈子从不曾离开过约克郡!”
“我们都不曾。”可蕾附和。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脚步轻盈地加入他们。
“伦敦一定棒极了。”嘉蓓回拥了伊莎,强挤出笑容。她望向吉姆,瞧见後者以惊慌的神情望著她,彷佛她刚长了角和尾巴。
“这意味著我们可以拥有新的礼服吗?”可蕾问。她了解自己的美貌,虽然她并不虚荣,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尽管那是被她们的父亲严格禁止的。嘉蓓很高兴能够满足她长久以来的心愿。
“当然可以,”嘉蓓道,拒绝望向吉姆,将谨慎小心全扔到了风中。“我们全都可以拥有一整个衣柜的新衣服。”
壁炉里的火焰突然爆出噼啪巨响,火星窜得极高,令嘉蓓吓了一大跳。她的两个妹妹仍为突来的好运兴奋不已,嘉蓓却甩不去心中不祥的预感。
尽管她心存好意,为什麽她总觉得自己是和恶魔立下了契约?
两个星期後,威克汉伯爵家的旧马车往伦敦出发了。数天前,嘉蓓已经派管家史维和白太太前去伦敦,重开伯爵在伦敦关闭将近十年的屋子。驾驶马车的是吉姆,他仍然一逮著机会,就对嘉蓓嘀咕表示不赞成。可蕾和伊莎在车厢内兴奋得聊个不停,嘉蓓望著逐渐远去的霍桑庄园,心中不免有一丝怅惘。她从来不曾喜欢过那楝阴郁的大宅邸,但它毕竟是她唯一的家。
自从做出暂时隐瞒新伯爵死讯的决定後,嘉蓓就一直睡得不好,饱受良心的苛责。她必须一再提醒自己,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的妹妹,而且她只是向苛待她们的命运争取一段时间。一旦可蕾安全地结婚了,她就会适时“得知”新伯爵的死讯,还它真相大白。
“嘉蓓,你的腿还会痛吗?”可蕾问,转向她的姊姊。嘉蓓的跛脚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桩意外,虽然她只是微跛,但这等於是宣告了她终生出嫁无望。
“你是因为我皱著眉头,所以问吗?”嘉蓓微笑道。“我的脚还好。我只是在想著到伦敦後该做的事。”
“你想莎宝姑妈会愿意介绍可蕾进入社交界吗?”伊莎忧虑地问。
“我无法确定,但我希望她会。毕竟,在我十八岁那年,她曾经邀请我到伦敦,由她介绍我进入社交界。莎宝姑妈没有自己的子女,她一定会更加乐意帮助可蕾。可蕾将会在社交季造成大冲动。”嘉蓓试著乐观地道。尽管莎宝姑妈的邀请已经是七年前的事,并且被她的父亲直言口拒绝了。贝麦特伯爵残忍地指出,跛脚的嘉蓓进社交季只会丢脸而已。“你能够想像她在众人面前跳舞的模样吗?”当年麦特大笑道。他的话令嘉蓓伤透了心,但也从此认了命,将希望寄托在两个妹妹身上。
“莎宝夫人在社交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嘉蓓小姐。”三姊妹的伴护施玛姬女士道。十馀年前,玛姬跟著可蕾的生母嫁到了霍桑庄园。之前她一直住在伦敦,可以说是在座诸人中唯一见过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