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吧。”
皇甫清狂却不急着回答,挽起长及地上的金蝶袍,缓缓踱步前行,越过两人。
乌亮的长发在红、白、金交快的衣料上晃动出炫目的光晕,挺直的肩头与腰背的协调动作优雅而动人。
走到环绕空地的桃树前,扬手,拿下一盏挂在树上点缀的纸灯,仰起下巴,凝视风飞扬半晌。
就是这个男人,令他心伤、心痛。
痴心错付,这怪不得别人,不过他向来比较自私,要痛就一起痛吧!
皇甫清狂白晰的脸孔上带着微笑,接着,将手松开。
“这、就、是、答、案。”
在充满说不出的嘲弄之意的嗓音中,纸灯落地。
‘轰’的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一条火龙滑过地面,瞬间,点燃一切。
一息之间,火龙首尾相接,围成一个火圈。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火!很大的火!”
相对于风飞扬与李丹丹的慌乱。皇甫清狂的神情平静,以赏玩的眸光看着眼前的熊熊火圈。
一百坛女儿红泼上树干,渗入泥土里,烧起来,酒气在高热下挥发,那般酒香就更浓了。
烈炎如花,酒香醺醉,轻抚温热粉靥,那一双凤眼始终忍不住向风飞扬看去。
风飞扬正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火焰,亦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尚未明白一切。
皇甫清狂自然不会吝啬于向他作出解释。
“你要婚嫁,既然我无法阻止,就只能要你实现当日对我许下的誓言──烈火焚身,死无全尸。”
声音温柔如水,脸上的神情亦是软软的,唇角轻勾,甜得像融了的酥糖。
看着他带笑的神情,风飞扬反而像被针刺中地大叫起来,“清狂!这样连你都会被烧死!”
皇甫清狂但笑不答,风飞扬试图从火场内冲出周边,可惜桃树重重,烈火如海,无处不在,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
李丹丹怕得缩在桌底,高声向外呼救。
“失火了!救命!救命!”
“省口气吧!”冷眼旁观,皇甫清狂说,“侯府占地千亩,人丁又少,等他们赶到时,我们早就死了。”
火势越烧越近,只怕不到一刻就会将桃林中心的这片小地方亦燃烧起来,即使府里的人及时赶至,也没有办法扑灭大火。
“不!我不想死……我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连累我?你要杀,杀他便是!我不想死……不想死!”
热火渐渐迫近,李丹丹歇斯底里地大呼大叫,皇甫清狂连眼角都懒得向她睨上一眼,只看着已经绝望地呆立的风飞扬,柔声说。
“不用怕。表哥……我会陪着你,天上仙乡、地下酆都城我都会陪你……我们三人死在一起,也算圆了你的美梦‘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语末,皇甫清狂吃吃地笑起来,听到他的话,风飞扬白了一张俊脸,‘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他又怎会想到,就是这句话令皇甫清狂恨之入骨,从而升起杀心。
自从姨丈杀死姨母死后,所有人都说皇甫家的人身上流着疯血,他总是一笑置之,现在却不得不嚷道。
“清狂……你疯了!”
“或者吧,反正皇甫家本来就是专出疯子的家族。”皇甫清狂轻轻笑着,环顾群树,桃花烈焰紧紧交缠,就如一对缠绵不舍的恋人,“以前,有我爹!现在,有我!”
春蚕到死丝力尽,蜡炬成反泪始干……这是爹最爱的诗句。
以前,他总觉得爹很傻,为了一个红杏出墙、抛夫弃子的女人先是沾得满手鲜血,接着,更挥剑自绝。
后来,却不免想,或者,爹是对的……只有死亡才是中止一段爱情的最好方法。
被抛弃、被辜负的痛,就像千刀万剐,削骨割肉,这是一个人所不能承受的,或许,他真的疯了,早在知道自己的情人另结新欢的时候,他已经发疯了!
“宁为玉碎,不作瓦存……表哥,你还记得宁王府的心王爷吗?小时候,他来家里玩,要抢我最心爱的玉马,你叫我送给他,我不肯,一手就将玉马掷在地上打 碎了,就好象那只玉马一样……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全部,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不过,我是个公平的人,我要你死,我亦会陪你去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伶伶地去。”
自红唇吐出的声音经细动听,却毫无波澜,就好象他说的根本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只不过是在闲话家常。
唯有玉脸上两道楚楚泪痕,蜿蜒如溪地道出了皇甫清狂心中千丝万缕的悲伤恨绝。
第六章
身后,浴火之中,开出千朵万朵将魂魄迎向极乐净土的灿烂红莲,火红晕橙纠缠桃红,点点火星燎上衣,红火、金光、泪影……既是绝盛,亦是凄迷。
火苗缠身,皇甫清狂毫不动容,风飞扬跺跺脚,终于忍不住扑上前去救他,差点就要碰到他的衣角之际,一双手比他更快地将皇甫清狂拉过去。
青袖一挥,点点火星倏歇,皇甫清狂愕然抬头,对上一双冷澈的眼睛。
敖广?怎么可能?他怎样进来的?
把皇甫清狂衣物上的火星扑灭后,敖广抬头,看着燃烧的桃花,冷冷地说,“这么美的桃林,烧了不可惜吗?”
语犹未毕,熊熊大火倏忽熄灭就好象被一双大手同时压熄,热火橙红无声无色地没了影子。
本来被烧得焦黑扭曲的花枝,在大火熄灭后,忽然恢复生气,皇甫清狂亲眼看见一朵朵花苞重新自枝头上长出,接着,缓缓绽放。
眨眼间,桃花再次满园,甚至开得更美丽、更灿烂。
皇甫清狂用力地揉着眼皮,不可置信,却在看见另外两个人也做着同一个动作时,知道一切并非错觉。
眼前的事,绝非人的能力所能及。
敖广,不是神,就是妖怪!
正常人有这个认知后应该非常畏惧,不过,皇甫清狂不是。
银牙用力咬着唇瓣,几乎是立刻地,他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性格。
“混帐!”
愤恨地打向敖广的拳头被紧紧捉住,只能稍稍刷过左颊。
“王八蛋!”
另一只挥出的手,同样地被抓紧,尖锐的指甲在俊美无俦的脸孔上留下一道淡淡红痕,对高不可攀的龙王来说,称得上是一种侮辱,偏偏敖广毫不动气。
单手将皇甫清狂的双臂反剪,将头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敖广抬起右手,指着风飞扬。
“你想他死?容易!”
吹入耳贝的气息带着奇异的寒气,皇甫清狂浑身一颤。
被敖广指着的风飞扬,无法自制地颤抖着,连唇上留着的两撇好看的胡子都已隐隐发白。
对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未知的事物更加可怕。
带着冷淡嘲讽的神情,敖广伸出右手食指虚空一点。
“啊──”哀嚎响起,鲜红的液体倏忽散泼。
皇甫清狂一双媚惑的凤眼内,瞳仁收缩如针,敖广修长的手指如同起舞,只是轻轻一挥,就有凄厉惨叫不断响起。
“啊啊啊--呀!”
血像一盆拨开的水,迸散的浓烈腥味令皇甫清狂浑身颤抖,白晰的肌肤上,毫无血色。
敖广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轻轻一亲,说,“你不是想他死吗?让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四分五裂,这比被火烧死,更痛。”
“不……不是!”皇甫清狂摇头,用力地摇头,他要的不是这样。
眼帘紧紧闭合,睫扇颤抖不断,他不敢看地上的碎肉、断肢,更不敢看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风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