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韩剑眼里:刀不是刀,龙才是刀。
青龙凄厉地呼啸,划过大地成一片狂澜!
风也狂,飞沙走石,韩剑几乎睁不开眼睛,只得退后几步,仍在耳鸣心跳不已。然而,他还在担心,面对这样的「龙之刀」,自己身为旁观者尚且如此难受。那,柳煜云呢?他首当其冲受到攻击……
一时,韩剑心乱如麻,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柳煜云看着刀风向自己袭来。
如龙的刀!他心里一惊,瞬间冷静下来:这不是龙,还是刀--这只是石魁那浓烈的痴意和怨恨凝聚在刀势里,压迫别人形成的幻觉……
对,是幻觉,只要自己保持冷静,就不会被迷惑!
柳煜云灵台一清,白衣一闪已飘飞而起,闪过当胸一斩。
石魁的幻觉,是他的执念,竟是如此深厚……只是我却不会被迷惑。因为我也有我的执念,和他一样的执着……
即使耗尽生命也要坚持的东西!
刀风,如雷鸣。
韩剑抬头看着上空:
柳煜云白衣一折,扬袖,旋身,又闪过一记卷刀--两记刀风左右夹击--斜身从两道攻势间滑出,避得好--呀,上面当头一道急袭,糟糕!--嗳?竟然不知怎么一晃,就到了刀上方?
刚开始,还能看得清两人动作,后来两人越打越快,韩剑竭力去看,仍只见深黑的天空里,紫袍人手中的「青龙」厉啸飞旋,想要击杀白衣人;然而柳煜云白衣飞凌,双袖轻挥间避开所有攻势,虽然遇险,却如一只白鹤一般,在刀身上一借力扶摇而上,决不停滞。
韩剑心中,稍稍宽慰。
殊不知,此刻的柳煜云心中并不轻松:石魁双足稳稳站在地上,刀风一记凌厉过一记,后劲充沛,一时片刻决不会放松;而自己虽以轻功闪过,但内力太过薄弱,一会儿功夫已是心跳气喘,难以为继……
幸好,刚才短短几下交手,已经看出石魁的弱点……现在,就看自己怎么利用了。
对,石魁疯狂,固然令他的刀功力倍增,却也令他会在一些细节上犯错--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尽管,他平时可以凭着经验掩过这些错失,但无论如何,还是可以找到他的破绽!
蓦然,心念一动!
就是此刻--
石魁久攻自己不下,心浮气躁,竟然举刀向旁人砍去--右胸,左膝,双肩,总共四处破绽!
只要用「冰心针」刺他左膝,银索自可夺他性命……机会只有一次……
等等!他砍的那个人……?!
呼吸,剎那,停顿。
柳煜云眼睁睁看着,那一刀--竟是向着韩剑砍去,避无可避的,一刀。
韩剑正在发楞,他怎么也想不到,杀身之祸,会这么从天而降,只一刀--
傻瓜,快躲啊,你师父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你……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跟着我,会死的……你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去?!
还有,你……你问我……
「笑的时候你开心吗?」
……这辈子,你是第一个问我这句话的人……
刀风急掠,呼啸扑近。
柳煜云心中雪亮,这是唯一的击杀石魁的机会了,不能错过,不容错过--
对,只有他杀死韩剑的这一刻!
决心下定,不要,错过。
是的,不被私情左右,不错过机会,这是爹爹的信念--
刀风近在咫尺。
韩剑来不及躲,甚至来不及作出一切可能的反应,只怔怔睁大了眼看着那青青的刀光!
鲜血飞溅……
韩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眼前白衣飞扬,就在石魁的刀砍到韩剑身体前,最后一刻--
一个荏弱的身子护住了韩剑,坚定地。
于是,刀砍下,血飞溅。
洒在雪白的衣襟上,如开了无数朵红梅,嫣红嫣红,触目惊心。
石魁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以柳煜云这般冷静自持的性情,怎么竟会为了别人而硬挨自己一刀?!他难道不知道么,这一刀足以令他送掉性命?到底是怎么想的?!
震惊也只是一剎那,然而对于石魁这样的高手而言,也许也是致命的了。
就在那一刻,柳煜云骤然扬袖,三点寒光,随着一片细密的索影--瞬间--间不容发--向石魁急袭而去!这一次,他自知命不久长,竟不惜加重伤势,用上了全力!
「嗤嗤嗤--」石魁猛然回神,急向后飞退。
然而,柳煜云拚死一击,又岂是易与?三声响罢,石魁左膝中针,右胸被银索一划,血流如注,身上数处经脉被银索寒气击伤--虽非致命,却也是数月之内不能痊愈的重伤!
石魁审视伤势之后,才缓缓抬头。
十丈远处,韩剑双手横抱柳煜云,脸上亮亮的,是泪。
柳煜云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鲜血染得白衣上一片凄红若紫。刚才那一击,显然已耗尽了他最后的余力。
石魁想起自己伤势,心中暗恨,走近一步,想确定柳煜云生死。不想,一股凌厉的气势直逼过来!石魁诧异,却只见韩剑满脸泪水,眼中神色,愤恨伤心无限--显然,如果石魁意欲伤害柳煜云,他一定会拚死阻拦。
恩,反正柳煜云受此重伤,必然活不了。自己伤势甚重,没必要和这小子硬拚……石魁心中主意已定,转身倏然离去。
他来和去都一样神秘,无迹可寻。
就像是一缕孤独了百年的幽魂,只为着那一腔执念留在了这人世间,寂寞来去,孤独生死……却无怨,无悔。
韩剑没有注意到石魁的离去。
在那一朵凄美绝艳的血花绽开时,他全身的力气也似乎被抽干了一般,一瞬间,连站也站不住。直到柳煜云冰冷荏弱的身躯倒了下来,他才悚然一惊,颤抖着将他抱入怀中。
大漠,冷风如刀,一阵,紧似一阵。
行走在大漠上的人们故老相传:那风声是死亡的呼啸,是会催人魂、夺人魄的……它就在人们的不经意间,一点一点夺去他们的体温,最终,将他们引向黄泉。
这个传说是真是假韩剑不知道,他只觉得,那一阵一阵的风声,如呜咽,如悲泣,如天涯尽头将断未断的箫声。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胸口,痛如刀绞。
韩剑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苍茫的黑夜里,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茫茫地站在一片荒漠里。不知道该怎么办,韩剑只能点了柳煜云伤口几个穴道,然后抱着他,眼泪,奔涌而出。
柳煜云身受重伤,本来已昏迷不醒,忽然觉得脸上一热,湿湿的,好象……是水珠滴在上面,精神竟不觉一振,勉强睁开眼来:
眼前,满脸泪水的韩剑。
韩剑此时已是年近双十的青年,本来颇具男子气概,然而这一哭,却很难让人把他和小孩子区别开来。
「哭什么……」柳煜云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低低叱他一句,却引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咬牙欲忍,鲜血一下子涌到了唇边。
「咳咳……」糟糕,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只觉得眼里一阵发黑,隐隐约约,灵魂竟似要离体而去一般!
「云儿!」惊呼一声,韩剑想也不想,手掌按上柳煜云胸口,欲要为他顺气,却没想到柳煜云伤口即在胸前,他这一运真气,冲开了穴道,鲜血顿时泉涌而出!
韩剑真气一发,立觉不妙,连忙缩手,手上却已是一片殷然。
「云儿……」绝望一般,韩剑颤声轻唤。
仿佛为了响应他这声召唤,柳煜云再次缓缓地睁开了眼。他脸色本来已极为苍白,受伤之后失血过多,更是几近透明,没有一点生气。然而,他一双眸子竟还是清亮出奇,甚至,连那眼眸中的坚定神色,也一如往昔。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少了一分孤独冷漠,多了一分温情--仍是淡淡的,不易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