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点好不好!阿杰——”他眼里的那团火簇烧得更狂更烈了。“你能不能坚强一点!你能不能振作一点!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值得吗?她真的值得让你这样伤害自己吗?失去影影算什么?你还有家人,你还有很多好朋友,你还有我——”
胃里一阵翻搅,我猛力推开仲儒的箝制,反身打开车门——我想我是滚出车外的。
窗外凉风一袭,我哇哇大吐而出——
“呕……呕……呕……”天!狼狈透了。
仲儒也下了车,赶紧直拍着我的背。
“怎么样?要不要紧?”他话里焦虑不已。
“呕……呕……”我吐个不止,胃里已经没东西可吐了,至最后不是干呕,就是一些酸水,难受死了。“呕……”
“阿杰,要不要紧?”
我只能摇头回应他,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上难闻的秽臭。胃里的酒吐了出来,倒是舒服不少。
停止了干呕,平稳下心绪;又是一阵凉风吹拂,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大半,自然,我也依稀记起了刚才仲儒说的话。我怔怔地看向他。
“真的不要紧吗?阿杰?你脸色很苍白。”
我仍呆望着他,没回答。几秒后,我往后一靠,身子靠在车身上颓坐在地,乏力地将视线投向远方,这才发现远方天际边杂错着点点灯火,原来我们是在半山腰上。如果我还有点方向感,我想这是往仲儒在淡水山区的别墅。他家的别墅散布北台湾各个山区,这只是其中一栋,用来度假。
“阿杰——”
“你怎么知道?”在仲儒又要散发关心之前,我抢他一步回话。
“知道什么?”
明知故问?还是他真的听不懂我突兀的问话?从他茫然的神情,我看不出他的假装。
“影影。”我只好忍痛提醒他。“你怎么知道我失去影影了?”
仲儒明显一怔!
我记得并没告诉他有关我和影影之间的变故,只提过公司面临的危机。别以为我醉了!
“先起来吧。我们到车内谈,这里风大。”他回避我的逼视,伸手过来要扶我起来。
我狠狠挥开他的手,以表示我的不悦。
“是我爸爸告诉你的?”一定是的!爸爸一定是担心我承受不住影影有别的男朋友的事实,所以要仲儒来安慰我;他一定是看出了我待在家里那段时间的平静全是装出来的,也知道我对影影用情至深。是,我是无法接受影影的离去,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仲儒鄙夷的眼神;我是深爱影影,但我更不愿自己像被抛弃的可怜虫啊……
难堪狂烧着我,和酒精的后作力一搅和,后果是很惊人的;我只觉胸口的怒火如烈焰,夹杂着一片片破碎、没了自尊的心。
仲儒只是微蹙眉心看着我。落到我眼里,我自行演绎他散发的讯息是——不屑!没错,他一定是不屑我的行为,他一定是看轻像我这样为情堕落的人。该死的!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他算什么?我为什么要在意?
咬着牙,我扶着车身勉力站了起来,一站立又是一阵要命的晕眩。仲儒见状,赶忙倾身要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我又一把甩开他的手,免不了一个踉跄;不过我到底是争气地稳住了身子,没让自己狼狈地滚落山下。我说过,我没喝醉。
“你说,是不是我爸爸告诉你的?”我朝他吼着。“是他要你来安慰我的是不是?你说啊你!”
不知是酒精的关系,还是我恼羞成怒得昏头了,头痛欲裂得几近无法控制自己的摇晃,不仅是仲儒,就连车子、四周的景物都旋转起来了。
“谁说的并不重要。”他向我逼近。“重要的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折磨你自己。不过是一段恋情而已,你很快就会忘——”
“住口!”我厉声吼住他。“不过是一段恋情而已?你知道什么叫恋情?你从没爱过,你又知道什么是心碎的滋味?被抛弃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得轻松!你哪里能体会我……的心情……”说到最后,我竟没出息地哽咽不成声。老天!我不想的,我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可是我更受不了仲儒这样看轻我啊!“你哪里知道……”
“阿杰——”仲儒疾喊一声。然后我原本就要往后坠落的身子掉入他怀里。
“不要碰我——”我不知好歹地又想甩开他,还不忘藉酒装疯地嘶吼着:“你笑吧!你笑我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就是要自甘堕——”
猝然——
“落”字来不及吼出,因为它被仲儒吞进了肚子里!
我忘了要挣扎,只能呆怔怔地任由仲儒在我满含酒味的唇口上肆虐着。没错!他正狂肆地吻着我……
我几乎忘了要呼吸,再有醉意,此刻也完全清醒了,却是依然怔愕失神,无法思考——
究竟过了多久,我并不清楚;我想,大概有一世纪之长吧!一径恣意忘情吻着我的仲儒终于放开了我,然后,我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眸光里蓄满……泪水?是眼泪吗?还是我眼花了?如果是我眼花,为什么还可以感受到他眼里受伤、哀痛的情绪?我情愿是我眼花了。
但是,他捧着我的脸颊,微抖着双唇,抿了抿,极力要抑住什么似的,哀伤的眼神像恨不得看尽我;我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我等着他解释这一切。
凝视了半晌,他咽了咽口水,缓缓地开口:“不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阿杰……一年多以前,我就深深爱上一个人了……我懂得那种无法回报的爱的痛苦……我尝过的……”
除了呆怔,我再也无法有多余的反应,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吗?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知道这是见不得光的感情,可是我没办法……我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仲儒喃语着。“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去爱……”
到此,我的脑子终于可以稍微运作了。第一个念头便是开始排拒,排拒着这比乍听到与影影解除婚约更教我骇然的讯息。不,不会的,仲儒爱的人绝不会是……我。不会的,他不会是同——我倏然一惊,禁止自己再继续往下想去。我格开他箝住我的手。
“一年多了,我尝了一年多的痛苦……我害怕你会知道,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会因此而唾弃我……我怕我们会连朋友都不是……”眼泪滑下了他眼角。“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影影,我知道你们原本计划明年就结婚的……我从来都不希冀你会接受我——”
“不——”我疾吼,划破了漆黑的山夜。不,不是我!不是我!他爱的不是我……
我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告白,满脸无法置信;但,也伤害了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仲儒?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怎么——”我猜我的眼神一定是发射出了鄙夷的讯息,仲儒接收到了;因为暗夜中我清楚地看见他茫然的眼神霎时爬满不堪,俊逸而红润的脸已是铁灰一片。“你一定是喝醉了!仲儒!”
我只能拿这句话来化去我们之间的尴尬。然而,仲儒并不领情,空气在寂夜中沉滞半晌,他失了神般——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爱,但是……我依然要告诉你——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不要再说了!”我再次吼断他的呓语。“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我吼着,然后猛一转身,拔腿往山下狂奔而去,像要摆脱什么梦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