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佳可没闲工夫管那么多。妈妈去当慈济的志工到处去灾区帮忙,她一个人要弄干净一整间泥屋子就够忙了,对那个男人的一点不爽早就消磨殆尽。这两天都一直弄到晚上妈妈带了晚餐回来一起吃时,史佳才有机会坐下来喘口气,边吃饭看电视边和妈妈闲聊。
"唉,这次大水淹得真是严重。我们在汐止住这么久,淹到我们这里来还是第一次,就不用说那些靠近基隆河的居民有多可怜了。"
"也只有这时候我们的政府最积极,会开始关心这些威胁人民生命财产的问题。"史佳拨着碗里的饭不吃,可能是太累了,没有食欲。
"对啊!听说淡水河附近要新开发变更地目的申请全部都要打回票了。那些环保学者还说淡水滨海,说什么植物没有了会失去天然堤岸,真要海水倒灌加上水灾,会比这一次严重好几倍。政府吓死了,那些地方想要申请盖什么都不可能了吧!"老妈报告着最新听来的说法,一大堆颇有学问的字眼她说得头头是道,很能跟得上时代。
"妈,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有水准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史佳懒懒地调侃。
"唉,我们那些师兄师姐很多是商界政界的,救灾休息的空档都会聊啊!听着听着就记起来了嘛。"妈妈不好意思地说。
"啊,丁叔叔!"遥控器在手上乱转的小秉突然大叫,打断史佳和徐老太太的对话。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鸿钧,实在也不是什么新闻了,现在称呼丁"前"总裁为媒体宠儿并不为过,史佳只是凉凉地扫过去一眼,没什么劲儿。
记者正在报导鸿远的记者会,代理总裁职位的副总裁对最近甚嚣尘上的鸿远为买地掏空公司现金、以及董事会上演总裁争夺战的传闻提出澄清。目前极有可能让因为土地案立场不同而下台的前总裁丁鸿钧复职,他说。
他们也很快访问到丁鸿钧的回应,在那个他满面红光的剪彩场会里,他只是相当客气地说了一句:"我相信董事会会做出对公司最有利的决定。"
唉!笑里藏刀。史佳在心里说着风凉话。
看着电视上这个她不熟悉的他,晚上一直有的隐约不舒服转成明白的头痛,然后起了一阵作呕的反射--而她的晚饭还原封不动在桌上一口都没吃。
"史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妈妈首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妈妈,你不舒服啊?"小秉也回过头来。
"嗯……可能是打扫了一整天,太累的关系……"她试着挤出一个笑安慰家人。
"你先去睡觉吧,这里我来收就好了,待会儿我来送小秉上床。"妈妈赶史佳去休息。
"好。"她没有逞强也不能逞强,再不躺下来她可能真的会吐出来。
***
"医生怎么说?"史佳的耳际飘进了这个有点紧张的男声,她熟悉的。
"忙小秉的病、忙清房子,还要抽空继续画图赚钱,心力交瘁,人没抵抗力,一点小病就倒了。"这是老妈的声音,听着就能想像有经验的老妈妈不疾不徐的模样。"和小秉一样的感冒发烧,加上一点疲劳过度,不严重的。"
"那她怎么还不醒来?"男的还是紧张兮兮。
"才说她疲劳过度,你就这么不想让她多休息一点?"老妈好像还打了人家一下。"我下去看我的粥,她昨晚什么都没吃,待会儿醒来一定饿了。你在这里陪她。"
男的应允了一声,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个百。
史佳不想赖床,慢慢张开眼,望进一双专注而有点痴傻的眸子,和她刚刚认识它们的时候一样,属于一个专注而痴傻的男子。
"嗨!"丁鸿钧笑了。"你醒了。"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嗨。"史佳回给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的头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着。"你怎么来了?"
"伯母说你昨天一睡不醒,她半夜来检查,高烧烧到快四十度,急急打了我的电话,让我找医生来。"
"那你呢?又不是医生你来干嘛?"她软软的语气实在没有什么质问的威力,酸味倒是很重。
"才几天不见就嫌弃我啦?"他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摩蹭着她的脸。"你在生病耶!我急都急死了,哪有不马上飞奔到你面前的道理?"
"讲得这么好听。"史佳没什么力气,不过还能撇嘴。"我还以为要同时支持相对立的两方,你忙都忙死了才对。"
"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聪明,看事情总能看见表象以下的、或是未来的发展。"他犹自绵绵地说着情话,不为她的讽刺所动。"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你实在是笨得可以。"
作出生气的表情太费力.她只能勉强翻个白眼。
"你来的目的就是把我吵醒说我是笨蛋吗?"嘴上还是不饶人。
"对不起。"丁鸿钧道歉道得诚心诚意。"我不得不说,在衡量利用我的价值上,伯母真是比你聪明了百倍不止。"
喝!是她病坏了脑袋吗?为什么这句话她翻来覆去一个字也没听懂?
"起来吃点东西,说不定就会变得聪明一点。"
端着食物的妈妈也进来搅局,史佳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喝粥,还是不懂为什么一下同时被两个大人骂笨。
吃完东西,妈妈就收了下楼去,史佳觉得体力好多了,虽然头还是痛,但她不想再躺着,决定站起来走一走。
"唉,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她奇怪地看着亦步亦趋的丁鸿钧,刚刚她在喝粥的时候他就拿着一堆文件在旁边看,一副很忙的样子。既然这样,还不赶快回去做事,赖在这里做什么?
"唉,你真的是变笨了。"丁鸿钧学她说话。"我既然来到这里,就不会再回去了。"
"为什么?"
"我的大事就快解决了,目前依照你家小事不断的频率来看,我有必要待在这里好好照顾你。"
"因为我很笨?"史佳觉得这个猜测很可笑,但是他们好像真的都这么认为。
"对。"他长手一揽把佳人拥进怀里。"我怕你笨得每次出事都不敢来找我,怕你笨得被我在其他地方说的话、做的事骗倒,怕你笨得不知道--我爱你。"
史佳像被电到一样,静止,在他胸前看着他。
"我很笨?"她只问他这三个字。
"没错。"丁鸿钧很自然地低头吻了她。
妈妈在楼下叫说她要出去当志工了,外头是明亮的天光,还有家家户户在打扫的声音。
"你不要求我什么,那么我就留下来、待在这里,看你需要什么。"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红艳艳的双唇,说。
"我以为你要我等。"
"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你们、让所有焦点聚集到我身上,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也是很可怕的煎熬。"丁鸿钧抄起整叠文件。"反正事情快要完成了,我不需要再刻意引来所有注意力,就让我们一起躲起来吧。"
"躲起来做什么?"
"躲起来偷偷笑着那些人晕头转向,在暗处等着我们要的结果。"他怡然自得地坐下来自顾自地忙起公事了。
"我们要的结果?"史佳发现,她醒来到现在已经问了无数个问题,但还是没有完全弄懂一切。
"你会看到的。"丁鸿钧没有抬头。
他的确让她看到了。
第一个晚上,新闻报导就告诉他们,政府紧急立法,禁止淡水河沿岸任何破坏自然地貌和水土保持的不当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