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那是我愿意的啊!"她又扁嘴。"你都没有问过我……"
"我记得你一开始就向我强烈表示过,很不愿意。"他糗她,自个儿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史佳用一个拳头来回答他。
"好啦!在绝望中一意孤行的确是我不对,我道歉。"把玩着她的发丝,优闲中看不见他的思绪正在作复杂的排列组合。"但是身陷情网的人常常看不见很多事,硬是把自己抽开后,反而发现以前以为的死路,都是因为满心满脑一径地绕着某个人、某个主题思考,而失掉了原来该有的灵活。"
"你嫌弃我!"史桂控诉着他话里说的"某个人"。
"说我看见你就被迷得晕头转向、脑袋变浆糊,这哪里是嫌弃啊?"丁鸿钧用鼻尖去蹭蹭她。"为了能再见到你,我才会被激得聪明起来啊!"
"怎么样聪明?"
"你不肯卖地的坚持,一直都是有理的?"
"对!"
"公司为了赚钱非得买地,却不是那么正当合理的事。"
"完全正确!"
"有理的事为什么要向不合理的事妥协?"
"其实人生就是由许多妥协构成的。"她重申这套自以为很有道理的鸵鸟哲学。
"不对。"丁鸿钧对她摇头。"人生是由追求自己心目中认为正确的目标完成的。"
"果然是年纪比我小的人说的话。"史佳觉得太过理想的说法,很不切实际。
"在找到最好的办法以前,我不轻易妥协的。"他捧着她的脸,郑重声明。
"对什么最好的办法?"
"对你美丽的土地、对你、对我们的未来。"丁鸿钧很认真的。"宁可全部放弃重头来过,也不要这些有任何委曲求全。"
"我们的未来?"史佳眼巴巴地,闪着亮光。
她以为再也不可能的事。
"就快了。"他又亲她一下。
"就快了?所以现在还不算?还没开始?"她抓住他的语病。
"我知道这不太入耳,像是男人在向情妇开空头支票。"丁鸿钧捏捏她的鼻子,哄小孩似的。"但是接下来的事情难免要牵涉到你最讨厌的人群和媒体,为了你好,我不介意当上一阵子地下情夫。"
"地下情夫?"'
"总之,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就好。"
史佳还想多问点什么,病床上的小秉却选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身体,嘴里喃喃地喊了一声"妈妈"。
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儿子身上去,在他身边团团转,又是倒水又是毛巾擦汗的。
丁鸿钧站起来动动已经麻得差不多的全身骨头,抬头看见浅绿色的墙壁最顶端的一方小窗。天色是鱼肚白,雨已经停了。
***
小秉学妈妈和阿嬷拿着大扫把在地上用力推动着,装得很辛苦地跑来跑去。妈妈她们是在把家里淤积的泥浆、泥土和随水漂来的垃圾杂物用力往外扫,他个子小,力气也小,在一分只能跟着吆喝兼做些不费力气的打杂跑腿工作,只有趁她们去忙别的事的时候才能装模作样一下,自己玩玩过过干瘾。
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小子,实在怎么也看不出几天前他还病得动也不能动,让一票大人为了他急得鸡飞狗跳,在大雨的夜里为他来回奔走。
一下次再不听话,下雨天还在外面玩水,妈妈不但要带你来打针,回来还要打屁股!"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妈妈很凶地威胁小秉。
大水还没退的这两天,小秉和妈妈、阿嬷都住在丁叔叔好大的家里。丁叔叔很忙,很少看到人;丁爷爷去来找他下棋陪他玩;妈妈则很少讲话,一直看天色和新闻等着要回家打扫,她说淹了大水家里一定又脏又臭,糟透了。
妈妈说的果然没错,她和阿嬷说要把家里整理得像以前那样干净,可是小秉觉得好难啊!还好他的玩具都放在二楼,没有被脏水淹到。
其实住在丁叔叔家也不错,可以看到对他很好的丁叔叔和丁爷爷。前一阵子妈妈突然说丁叔叔不会再来陪他,害他难过了好久;不过他一生病丁叔叔就出现了,所以其实丁叔叔是个好人,小秉希望他和他们家永远是好朋友。
小秉一边玩一边想这些有的没有的,直到妈妈在后面叫他:"小秉不要玩了,来吃饭了!"
他才砰一下放下扫帚,咚咚咚跑上楼去。楼下还没清理完,现在他们家都在二楼开饭。
"妈妈!丁叔叔还会不会再来我们家?"小子在临时充当餐桌的麻将桌前坐定,忙不迭地开口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史佳好笑地塞给儿子一碗饭。
"因为这次我生病、我们家淹水,丁叔叔就来救我们,好像超人一样。"小秉边扒饭边口齿不清地说。"本来你说他不会来了,我好难过哦!"
"你喜欢丁叔叔来我们家?"史佳停下手上夹菜的动作,突然想到自己和丁鸿钧的事倒是从来没问过小秉的意见。
虽然很多挣扎和决定常常都和小秉有关。
"喜欢啊!丁叔叔来了才有人陪我玩男生的游戏,你和可她都是女生,不好玩。"
"那爸爸呢?记不记得以前爸爸也会陪你玩?"
庆云过去的时候小秉还太小,也不知道能帮他留下多少父亲的印象。
"记得啊!现在我玩的玩具都是爸爸买给我的啊。"小秉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说我的鼻子很像爸爸,我每次照镜子都会想到耶。"
史佳笑开,这个小朋友对大人戡不破的事有另一套很有道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观察角度。
"那丁叔叔到底还会不会来我们家?"小秉还没忘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下次他来的时候,你自己问他好了。"史佳不作正面回答。
丁鸿钧说的"地下情夫"是怎么回事她一直都没弄懂,只知道一出了医院他就换了个人似的,安排他们住在丁家等水退、送他们回家都是司机秘书在打点接送联络。医院那一次之后,每次史佳见到他的面都冷淡疏远得让人禁不住打颤,更不用说能有什么交谈了。
他在人前对待她的态度很像……很像一个并不熟悉的旧识,接触的方式都是有礼拘谨勉强的,和他出席公开场合时的说法相当有一致性。丁鸿钧告诉记者,史佳和他都是鸿远董事会不了解现代趋势之下的牺牲品,环保问题的出现已经证明当初他听从徐太太的建议、刻意减缓那块土地的投资步调是有他的道理的。
言下之意,史佳只是淡水捷运土地开发时的一个难缠的调查和咨询对象,跟丁鸿钧没有实质上的瓜葛;而他们俩被捕风捉影的八卦早八百年就退流行,且根本没人能证实,反正这一切就代表史佳没什么新闻价值、不值得记者大爷们特别关照的意思。
倒是丁鸿钧的公开曝光率大增,酒会记者。开幕什么的参加一大堆,和地下台总裁的身份不搭轧,更是和以往的低调大相径庭。淡水捷运土地的环保问题,因为这欢大雨基隆河沿岸过度开发淹大水而被炒热到最高点,环保团体紧咬着这一点不放,政府也被严重水灾影响,下令彻底检讨条件相仿的淡水河沿岸每一笔土地的开发申请。砸了一大笔钱在上头的"鸿远"首当其冲将面临投资血本无归的可能性,新任总裁又还没有着落,内忧外患得足以让股票天天挂跌停、新闻上报,当然大部份的言论都来自他们的"前"总裁,丁鸿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