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寺旁植满树木的小道左拐右绕,来到一处广阔的空地,瞧见一棵盘根错节、要合数人之力才能环抱的大树,不禁仰头眯眼瞧着从枝桠透出的点点阳光。
半晌,她似乎瞧见了一个鸟窝,雏鸟探出头吱吱吱地叫着。她好奇心起,见四下无人,想也不想便揽起萝裙,打量了下,便伸手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树上,果然见到枝桠上的鸟窝,可因为还有段距离,她只好先停下来喘口气,就在这时,底下由远而近传来说话的声音——
「段兄真的打算这么做?」
「嗯,中土这儿实在有大多地方教人不习惯。」
「可是,他会怎么想?」
「怎么想?」
被称为段兄的人似乎笑得很开怀,在仰头的瞬间迎上公孙柔熠熠生辉的双眸,他显然没想到竟会有个娇滴滴的女子爬到树上,浓密的双眉因而扬起。
公孙柔更是大惊,没料到会有人发现她,一个不稳,手一滑,整个身体往下坠,虽然及时抓住树干,模样却滑稽得很,双手双脚倒攀在树上。
段钰天忍不住大笑,而和他对话的僧人则是惊得睁大眼。
「这是什么?」
「师父还看不出来吗?想不到才几年没来,长安城的母猴子竟这么调皮,连你们『白龙寺』都敢跑进来。」段钰天神采飞扬地笑着。
公孙柔红着脸争辩,「我才不是母猴子!」
「不是母猴子,做什么跑到树上?」他存心逗弄她。
一直以为长安女子大都娴静柔雅,即使近来在胡风的影响下,民风较为开放,女子上街大多仍垂眉低首,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沦为他人嚼舌根、道是非的对象。可眼前的女子,瞧那细致的脸容,莹白纤细的柔荑,该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但她灵动的眼中却闪着一抹倔强,抿起的樱唇更毫不遮掩地透出对他的讪笑感到不满。
嗯,他喜欢。
看多了所谓端庄娴静的温婉女子,要不就是粗犷豪迈不亚于男子的大漠姑娘,段钰天不禁对眼前这位容貌娇美却一脸倔色的女子留下深刻的印象。
「要你管!」公孙柔偷眼望向底下,心中不禁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爬这么高。
她的手脚愈来愈撑不住往下坠的身体,不断地滑动,眼看随时都会摔落数人高的地面。
天哪!她又往下看了一眼。如果掉下去一定很痛,偏偏她又没有力气再攀爬上去。
「需不需要帮忙?」段钰天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却充满了幸灾乐祸,至少在公孙柔听来是如此。
她闭着眼,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不要。」
「呵呵呵。」他笑得很开心。
公孙柔一气,忍不住大叫:「你走开啦!讨厌!」
没想到她这么一叫,力气再不能集中,手脚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迅速往下坠落。
「啊——」她大声惊呼,心想这次恐怕是非死即伤,却意外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悄悄地,她紧闭的眼打开了一只,一看,竟然是那个嘲笑她是母猴子的男人!
近看之下,身穿白袍的他看起来愈形飘逸俊朗,是那种在人群中依然掩不住满身光华的男人,但是,那又如何?尤其,瞧见他眼中闪过某种狡黠的神色时,公孙柔、心中更气了。
她瞬间杏眼大睁,狠狠地瞪着他。
她多变的神情看在段钰天眼中,不禁又莞尔一笑。印象中,所有女子——不管来自哪里、不管本性如何,只要对上他的目光,几乎毫不例外地都会含羞带怯地低下头,但她却可以毫不畏惧地回视他迫人的目光。
「咦?你不是公孙姑娘吗?」一旁的僧人认出她来。
「师父知道她?」段钰天挑眉。
「这是自然,她是宰相公孙种的千金,公孙——」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孙柔打断。
她赌气说道:「不要告诉他,谁让他竟敢说我公孙柔是母猴子!」
「公孙柔?」段钰天忍不住又是大笑。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公孙柔微怔,也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天哪!我怎么这么笨呢!」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脱口泄漏了身分。
「哼!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她别开俏脸,却硬生生撞上段钰天结实的胸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他怀中,顿时红了脸叫道:「还不放开我!」
段钰天一笑,轻轻将她放于地面。
脚一落地,公孙柔抬眼看去,这才赫然惊觉这抱住她的男人身材有多么俊伟,不过,她已无心想这么多,只想赶紧逃离。
于是,她转身就跑。
段钰天故意说:「母猴子不谢谢我?」
公孙柔没有回头,脚步略顿,不悦地扬声道:「再说一次,我不是母猴子,不过,还是——谢谢!」她可是恩怨分明,虽然讨厌他,但对方毕竟救了她,再怎么样也得说声谢谢,如此也算一撇两清,将来和他再没任何瓜葛。
段钰天唇边逸出一抹令人玩味的笑,缓缓地说:「我发现,长安还有值得我留下的地方。」
僧人愣住,看着他,又瞧瞧公孙柔离去的背影,霎时,他似乎顿悟了什么,也跟着笑了。
第二章
「小姐、小姐。」
公孙柔好不容易偷了空在房中小憩,却被小青的声声呼唤给惊醒。
她张嘴打了个呵欠,这动作虽不雅,可她模样甜美,檀口娇艳,看起来仍是十分可人,但小青还是看得直皱眉摇头。
「小姐,这要是让夫人看到,奴婢又要被念上一阵,说小姐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就是因为奴婢们没有尽到监督的责任。」她叹气,又继续说:「上回,因为帮小姐绣花,奴婢足足被夫人数落上一炷香的时辰,还有,到『白龙寺』的事,也让奴婢——」
「可小青你念起我来也是一点都不逊色哪!」公孙柔无奈地打断她的话,双眸万分哀怨地瞅着她。
小青轻轻一叹,「唉,算了,反正再怎么念,小姐还是一样我行我素。」
公孙柔笑开。「不要这么说嘛!小青,我还是有优点的啊!你看,我正在歇息,你把我叫醒,我却一点都不生气,也不敢念你呢!」
听公孙柔这么说,小青才记起来此的目的,很紧张地说:「小姐,你知道上回夫人为什么要到『白龙寺』烧香拜拜吗?」
她双眼懒懒地抬起。「这有何稀奇,娘不是常去吗?」
「才不是呢!夫人通常只有初一、十五才会去,可那天什么节日都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相对于她的紧张,公孙柔却像是没事人般,整个身子往后一倒,双眼又想闭起。
小青一看,莫可奈何地大叫:「小姐!」
公孙柔闭着眼,徐徐地说:「你说嘛,我有在听啦……」她好想睡,这几个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窗外好像有人偷窥,可是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扰得她心烦意乱。
「小姐,这可是有关你的终身大事耶!」
「终身大事也没什么,还是睡觉比较重要。」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小姐——」小青气鼓了脸,却见公孙柔突然坐了起来。
「小青,你说什么?什么有关我的终身大事?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终于听懂了!」小青总算松了口气。
公孙柔猛点头。「当然听懂了,我又不是没有耳朵,这是怎么回事?」
小青眼睛一翻,有些受不了小姐散漫的性子。「上回夫人去『白龙寺』烧香祈福,就是为了小姐的终身大事。小青也是今天早上无意中听到相爷身边的仆人提起才知道的,原来相爷已经将小姐许给了御史方大人的长子方引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