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说得是,”白元悠点点头,“那么,大哥接着的计划呢?”
“计划?”
“是呀是呀,就是计划,”从袖口里摸出一串葡萄,他丢一棵进嘴里。“该杀如何?不该杀又如何?”
“什么意思?”雷续断撇过头,拿起身边的利剑开始擦拭。
“不许哭!”眼看他泪水泫然欲滴,雷续断连忙爆出大喝。
这一叫,让方瞳吸回眼泪,白元悠直拍胸口。
“哇哇哇,吓死人哪。”白元悠猛抚着心口,一脸大、打抱不平:“大哥,你吓照人家了。”他指向还僵在原动作的方瞳。
哎呀,好可怜,头一回遇见被吓到忘了哭的,阿弥陀佛,真是罪过。鼓了鼓嘴,他将亲切温暖的声音传达给被吓呆的孩子。
“你还好吧?别理我大哥,他凶是因为他担心。”斜眼一挑,他笑嘻嘻地发现大哥像要杀了他。
“担心?”方瞳迷惑地抬眼,对上雷续断那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冷淡眸子。“你应该杀了我……”
“在我没弄清楚前,决不动手。”眉头皱得更深,眼底仍是没有颜色。
白元悠摆摆手,扯出一抹微笑。“是了是了,你先别急,想被我大哥一剑刺穿还怕没机会吗?他可是惊动武林、名震江湖的头号杀……”
“元悠,”一记低吼喝止了他。扬眼,是雷续断差点失控抓狂的表情。
哈呀,真是睽违已久啊。自从前寨主过世以后,几乎不曾见过雷续断的表情生动过,毕竟百余口人的生活担子太重,重到会活活压死人。而现下,他这大哥的五官像是活过类,是活了耶。
“大哥有事?”像是完全不仅暗示,他装傻一问。
雷续断抖了抖嘴角,显得僵硬。“你今日话倒挺多。”
“是吗?”嘿嘿一笑,白元悠皱起鼻子。“不会吧?我平日就是这德性了。倒是大哥你,今儿个火气似乎特别大,不是不好,小弟只是好奇,这,怎么回事呢?”
“你……”
“你们起争执吗?”
怯怯的声音响起,让雷续断住了口。
瞪一瞪眼,才从牙缝间迸出低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啊--啊啊,白元悠闻言笑得捧起肚子,整个人滚倒在方瞳所盖的棉被之上。
“大哥、大哥你真是……真是失常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方瞳一脸莫名。
眨着晶亮的大眼,方瞳看着白元悠被一把从颈后拎起,再见到他被直接丟在冷冰的地面。
“哎哟!”白元悠连声哀叫,拼命揉着圆壂。“痛沙、痛死我了,大哥你杀人哪!”啄着薄唇跳起来,他挡住雷续断。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袄瞧瞧?”方瞳掀开棉被,下床走至两人身边。
“瞧瞧?”白元悠疑问道:“瞧什么?”
“瞧你有没有受伤呀。你放心,我杀大夫。”
“大夫?”白元悠怀疑地围绕他前观后审,不会吧?这孩子才多大年纪?才正想问出口,便听见旁边有人已经问了声。
“你多大岁数?”雷续断亦是同等惊异,抿着唇,耐心等待结果。
方瞳数了数,“过十月便满十八了。”
“十……十八?”白元悠张口哇哇大叫:“骗人!我只虚长你两岁吗?我以为没八个年头也有六个寒暑咧……不管不管,你说,你都如何保养的?”这下可不能叫人家小孩子了。
“保……保养?”方瞳有些愕然。
“是了是了,就是保养嘛。是芙蓉谜奶?还是江篱香露?”这保养肌肤可是他的第三生命呢。“快说快说!”他又一次催促。
“我没……”
“你当谁都和你一般吗?元悠。”雷续断开口道,表情仍是没有变化。“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讨论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谁说无关紧要来着?那可是我第三……哎哟我的妈,你怎么又哭啦?”他拍拍方瞳抽动的肩,料想他有想起到此处的目的。“你又想起自己来这儿送死的吗乖,乖,别哭,有事好商量嘛。”真是,连哭得唏哩哗啦都美,这小兄弟是上天神袛投胎吗?
吐了口气,他转向瞪眼隐含薄怒的大哥。
哟,还瞪?该气的是他吧?好不容易才将那方瞳的注意力转移,没三两下便教这笨大哥给破功了……哎哎,咒骂大哥是不对的行为,可他就是气不过-
“看什么看?”龇牙咧嘴地哇啦一叫,倒把哭泣中的方瞳吓了一跳。“都是大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你啦,可恶!”
“你……别骂他呀……”方瞳吸吸鼻子,胡乱将泪抹去。“你……你该骂的是我,是我……将娘给害死了……”
是了,就是这个了。
雷续断与白元悠互望一眼,很有默契地静默下来。
“我……我和我娘……我娘她……我……”
抽答断续的哭声让语音模糊难懂,又是我又是她又是娘的,听得两人面面相觑,很想皱眉。
雷续断忽而抽出一条棉巾搁置桌边。
“将涕泪擦擦,慢慢说……”在不经意间瞧见白元悠古怪的眼神,他口气明显转为燥怒:“这般含糊不清,谁听得懂。”
白元悠勾起趣味淡笑:“大哥,你其实不用解释的。”
“谁解释来着?”猛力一踱步,转了个身,他显得有些狼狈。
“谢谢……”执起棉巾,方瞳用力抹了抹。揩尽泪水的深黑眼瞳露出疑惑,他:“虽然……虽然我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可……谢谢……”
“得了得了,你跟谁客气嘛。”白元悠笑眯眯地一摆手,忽然朝前逼近至他鼻前,眯弯起眼,道:“难怪呀,冲着这窗清澈的盈水眸子,取名为‘瞳’真真再合适不过了,你说可是,大哥?”
说完还轻以手肘往后一撞,落在身旁雷续断的腰间。
一楞,雷续断猛然甩头。
“就算是吧。”敷衍地随意点头,别开脸,似是想掩饰什么。
但他不着痕迹的小举动仍惹来白元悠哈哈大笑。
方瞳又是一脸迷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
“元悠适可而止。”雷续断沉声道,暂时止住那阵没完没了的哈笑。顿了顿,严厉的眼神扫向侧边,一瞪:“继续说。但若让我再瞧见一滴眼泪,休怪我对你不够客气!”撂下重话,狠狠拉来一张木椅,碰的一声就在方瞳的正前方坐下。
“我……”方瞳有些反应不过来。
“洗耳恭听,条件是--不许哭!”再一次警告之后,他才抿紧唇,心底暗自叹上一口气,有些恼怒。
事实上,他是极少如此发怒的,笑怒不形于色已成本性,在他爹尚未过世前,偶尔还会见他大笑或暴怒,可在接下那百余人口的生计重担后,却是几乎不曾有过了。
也许,正如元悠说,他是失常了,但即便是失常,亦仅仅是一时。
“大哥?”耳边传来白元悠疑问的轻喊。
一回神,瞧见方瞳关心的大眼。
“你不舒服吗?”他问道。停吨一会儿,他有些担心:“那可不好,你病了,谁来杀死我?”啊,也许他可以另寻他人,可是听说……泪续断是最好的呀,只消交易成立,对方必死无疑。万一找了别人,一个失手没正中要害,教他又活了下来,那怎么办?
“你究竟说是不说?”雷续断猛一击桌,将茶杯震得四分五裂,茶水流了一地。
一旁的白元悠拧起眉,好心疼那壶凉茶,想开口抱怨,却在瞥见大哥愠怒的眼神后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