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泪续断开口提及:“月前送回去的黄金合该够他们生活数月半载,至于要陆续购定的田产、房地……”
“怎地?”
“我会想法子。”他咬一咬牙。
白元悠翻白眼,大大叹了口气。法子、法子,要有法子得先有钱子儿呀。大哥不想继任山寨寨主的心情他明白,换了他白元悠,要是有个带领寨民一同出生入死的老爹要将衣钵传给他,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他们这个山寨虽不至于杀人放火,但每每强抢不义富商而遭官府追捕的过程也够惊心动魄了,大哥要保护寨民,免去近来官方愈来愈严密的围剿行动,唯一的方法,是易寇为良民-
但,要当良民得要有本钱呀。
买铺子要钱,买田地要钱,吃饭要钱,生儿子上学堂也要钱。大哥又严禁寨民私自下山强抢行盗,想到那百余口人眼巴巴仰赖他们生存,他的头皮都发麻了。
心意是一回事,微薄力量又是一回事。
他未曾怀疑过大哥的能力,但这终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呀。
“想什么?”雷续断一指尖将一棵瓜子弹出,轻轻打上白元悠前额。“先去开门,回头继续想不迟。”
抚抚头,听清敲门声。
“我在想,生意什么时候才会上……”一面走一面嘀咕,在拉开门的同时,惊喜交加的语调突然大声爆开:“啊,上门啦,上门啦!”
他就说,天老爷是听到他的祈求了,立时立地送了袋看来沉甸甸的金子上门。只是……
“我……找雷续断。”门前是个年似十二、三岁的孩子,脱下草帽,肤雪貌艳,清澈的瞳孔直直望向他,神情有抹义无反顾。
“你……”白元悠迟疑了下,“小姑娘,你……”他瞪眼瞧着对方急急将手捧的布袋拉开。
那约莫有五十两黄金。
“你……你就是雷大侠吗?”这孩子的措词让白元悠觉的好笑。大侠耶,好好玩哦……“你好,我不是小姑娘,我叫方瞳,是男孩儿。”
“什、什么?”白元悠瞪圆了眼,张大的口正好可以塞下一颗馒头。这孩子是男的?存心骗人吧?
不信邪地伸手探向前--喝!平的!那么下面……正想一探究竟的时候,门内传来低咳的暗示声。
奇了奇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长相比他更俊美的男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当今美男的代表了。这孩子--他眉开眼笑的望了方瞳一眼,真真漂亮呢。
“进来再说。”亲切的搂搂他,才发现孩子的轻颤。瞥见立于窗边紧锁眉的雷续断,他读出大哥眼中代表的麻烦与疑惑;的确是极令人讶异,这样的孩子,会想杀什么人呢?
方瞳作用于看顾了一会儿,发现屋里尚有另一名冷眼相对的淡漠男子。
“请问……”他紧张的吞下口水。“你们……谁才是雷……”
“哎呀。”白元悠以扇柄轻点桌面,试图用笑容化解他的不安。“先别紧张嘛,来,告诉大哥哥我,你找雷续断做啥呢?”
“我……”偷偷望了墙角的冷漠男人一眼,他轻轻开口:“我想请他杀一个人。”
白元悠以扇面掩住惊讶,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眉头。“你可知道雷续断杀人是有原则的?”
“我知道。”方瞳猛点头,显的有些激动。“我四处打听过了,你们放心,我想请他杀的那个人……害死了自己的亲娘。”
“哦?”这回可真是生意上门了,虽然这委托人看似特殊了些,无妨,害死亲娘可是罪无可赦呀。扬了扬溢出笑的唇角,白元悠瞧向掌握决定的大哥。
雷续断踏开大步踱过来,眯起的黑眼始终锁在方瞳略显苍白的脸上。
“经查证属实,我就答应你。”他意外地看见感激的泪水浮上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心竟微微一震。
“谢……谢谢……”像是心头重担终于落下,方瞳取过布袋,推至俩人之间。“那么……”他清清喉咙,笑着昂起细瘦的颈子。
“请你立刻杀了我。”
“我说,怕是钱没赚到,麻烦事儿却来了。”羽扇又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白元悠单手支颚,似笑非笑地将视线流转于大哥与床塌之间。
那孩子眼角带泪地躺在床上。
若非大哥英明地下手点住他昏穴,那孩子还不知要哭多久呢。唉!真有必要那般激动吗?不过就是他亲爱的大哥摇了个头而已嘛。这摇摇头又不代表一定不杀他,是不?凡事总有真相,没弄明白,即使是他白元悠,也不会为了那五十两黄金而动手杀人;不过晚些嘛,待事情明朗了,证明那孩子真是不孝,再杀也不迟呀。
“元悠。”
“嗯?”
“他在哭。”雷续断被烦得略有暴燥,拢紧的双肩聚在一块儿长达三个时辰,还未松过。
“我知道。”哭嘛,谁不会?这孩子瞧起来是比别人可怜兮兮那么一点。白员悠收起不小心露出的有趣眼神,仔细观察他大哥久违的情绪浮动。
“为什么?”
“啊,问我吗?”这答案还用得着说吗?“自然是你不肯杀他啰。”
雷续断闻言眯起眼,注视着枕上缓缓滑泪的泣颜。
他……真是男孩吗?不得不承认,生平第一次他对陌生的外人产生无关要紧的疑问,用不着细想,这当然是因为这孩子提出的要求太过违反常理所致,光是重金请求他人了断自身的性命便教人匪夷所思了。
“他不停的哭。”咬牙低吼,不觉心烦意乱。
“我知道、我知道。”白元悠取了张薄被过来,轻轻拭去那颊上满布的湿泪。“嗟,一个男孩儿这么爱哭,是发恶梦了吗?唉呀,愈瞧仔细,愈觉他镁得惊人呢。”
暂时撇开紧闭的双眼不说,他就从没见过哪个男孩的嘴唇这般晶莹泛桃红,脸颊是生嫩的,细眉是灵秀的,不消细瞧便可看到他两睫毛长而卷翘,带着些微末落的泪滴,闪闪吸引人爱怜的视线。
“啊,大哥,你这是在跟小弟装蒜吗?”白元悠挑眉,深色的棕眼灵活的眨了眨。“该杀你会杀?不该杀你会甘心放他离去?”
雷续断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若的严肃神色。“为什么不?”
是啊,为何不?眼下寨子里正急需一笔资金,他若杀了这孩子,那么,问题便解决了许多。
倘若这孩子真的害死亲娘,他便杀了他……
“大哥,”白元悠不知何时又拎出个大肉包,语音模糊地边啃边道:“奇怪了,我在你眼中好像瞧见挣扎耶。”
“鬼撤!”口气不悦地仍下剑,他的眼神有着浓厚的警告意味。哼!挣扎?他向来不懂那玩意儿。
笑了笑,白元悠又啃一口包子,“哟哟,我说错什么了吗?”耸松肩,他突然低叫出声:“哎呀,你醒啦。”
正要转身离开的雷续断稳言停下脚步,冷冷的回过头。
“嗯……”方瞳虚弱的爬起身,愣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我……”
白元悠将目光调向一旁,兴味盎然地发现雷续断眼底难一掩饰的不寻常。
哎呀!在心里暗叫一声,他觉的得,好玩极了。
“大哥,若依我说,现下便喊醒他,让他带着金子回去……”
“不行”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白元悠做出惊讶之状。“不行?”呵呵,不行!?
“我的意思是……”雷续断吸口气,瞪了他笑脸一眼,‘我们还没弄清真相,若他真是十恶不赦地残害亲娘,现在放他走无奇异是到手的金子落空,但若不是……但若不是,咱们拒绝了他,他必会继而找下一个愿意了断他的人,而杀他与拒绝他,毕竟是前者的机会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