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著判决的门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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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身不行。
虽然脑子知道,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有那么多的事要做,首先必须要收拾这四周的一片凌乱,椅子倒的倒,桌上也满是被打破的香精油、乳液、洗发精。多种香味在空气中混和成令人不愉快的过度浓郁气息,那些液体纵横交错地由桌上滴流到地板,到现在还在滴滴答答的……这副样子怎么能让上门的顾客看见呢?
接著,对了,得先把衣服穿上。
如果让芙渠回来撞见了,他一定会想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的。
弯曲著发疼的指,伸张两下,还好,手指看来并无大碍。对一位美容师而言,没有比指头更重要的东西了。当那家伙怒吼著要毁掉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时,一瞬间,仁善还以为他想把自己的指头给扭断呢!
现在工作室内就剩自己……那家伙是何时离开的?
事发後半的记忆显得模糊不清,意识朦胧的他,隐约曾听到门开启与关闭的声响,可是那时候,自己根本连睁开眼睛的余力都没有,也懒得去管。
是他太大意了。
整件事的处理方式,他以为不需要辩解,等对方发完脾气後(顶多被痛揍一顿),就会结束。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和他将是两千两百万统计人口中的之一与之二,其余便不会再有关联。
仁善的错,在於低估了对方的愤怒;而……谷洋的错,则在於高估了仁善的忍耐度。
他以为我永远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吗?
以为无论多么恶劣地对待我,我都不痛不痒、不会难过,全部逆来顺受吗?
我到底是对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竟换来此种对待?只因为我是同性恋吗,所以他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我无法爱女人、无法结婚、生子,这也是种天大的罪恶吗?以这种方式糟蹋……在他眼中,我大概根本不是人,只是「东西」,猫狗不如的东西吧!
「呵、呵呵呵呵……」
脸颊上淌下热热的水液,仁善张著空洞的限,对著天花板想著:不痛,这算不了什么,一点也不痛的。
和这颗饱胀著惨不忍卒睹的酸楚、自我怜悯、自我否定的心相较,肉体的疼痛是容易消失,伤痕也容易痊愈的。可是想要平息自己受创的自尊与饱受践踏的尊严,恐怕就不是容易办到的了。
不能再躺了,仁善挣扎地撑起乏力的四肢,突然,一样沙沙触感的东西由他的胸膛滑落,他望著那件深色的西装外套,不是自己的。
顿悟这是谷洋披盖在他身上的时候,仁善想也不想地将那外套掷往墙角,任它咚地掉落。
虚伪!你这虚伪的家伙,谷洋!
那就像是仁善残余在心中的丁点眷恋,也跟著破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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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善?!」
打开工作室的门,吓得差点把重要的香精油给摔到地面。目瞪口呆的芙渠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昏迷的男子身边。「仁善!你怎么倒在这儿?我的天啊!发生什么事了?快、快报警!电话呢?」
以为是工作室遭人抢劫的芙渠,看见被仁善紧握在手中的话筒,立刻想扳开仁善的指头拿下。就在此时,男子半睁开眼声音微弱的说:「不……必报警……拜托你……我想取消预约的……麻烦你通知大家……不要让他们白跑一趟……」
「现在你还顾什么工作上的事?我马上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芙渠实在无法想像,到底是什么人会做这么过分的事?
整间工作室竟被毁成这样!
连那张美容椅的把手也被拆了、布面被撕毁了,简直是……难道是同业的竞争者,找黑道来恶意捣乱吗?
「……不必了……我躺一下就好。」
「不可以!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我马上……」
拙住芙渠的手,以最後的气力,仁善努力地凝视她说:「不要报警、不要叫救护车,只要让我休息一会儿,我会没事的。你一定要先联络预约的客人,这是攸关信誉的问题,知道吗?」
芙渠握著话筒,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挣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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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芙渠终究是没报警、没把仁善送医。
她拨了通电话给正在拍摄「LU」二○○四年新春目录的末陵,简短地说完一遍仁善的情况後,不到半小时,连妆都没卸的宋陵,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她检视过仍在沙发上昏睡的仁善,审视过整个情况後,迅速地指示芙渠把往後三天的预约全部取消,然後两人联手把他送上宋陵的银灰色休旅车,载回她们所住的公寓。
拜托一位熟识的医生来看诊,看诊途中宋陵与医师不时交头接耳,神秘的模样让芙渠不解。於是等医生离开後,她赶紧追问道:「赵医师讲了什么?仁善的伤要不要紧?」
想不到宋陵脸一沈,拉著芙渠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张俏脸严肃地问著:「你说过,在你出去之前,谷洋刚好来工作室,而等你回到工作室後,就只有阿仁昏倒在地上了吗?」
「嗳。」芙渠点点头,不晓得宋陵要问什么,於是说:「我也吓一跳,没想到谷洋会预约上门呢!」
「那死猪头三、混帐东西!」宋陵阴霾著脸喃喃怒道。
「阿陵?!」
宋陵一咬牙,起身说:「我要去找那混帐把话说清楚!你知道他新家的地址吧?给我!」
「等等!阿陵,你把我弄糊涂了。为什么你突然要去找谷洋?『说请楚』是什么意思?什么事要说清楚?我不懂,拜托你,先冷静点吧!」
「冷静?」宋陵挑高眉头,嚷著。「阿仁会这么凄惨,除了那家伙下的手以外,还会有谁?!」
「什么?!你是说……是谷洋把仁善揍成这样?」
「不只是揍,那家伙还强……」考虑到单纯的芙渠,宋陵勉强地把话吞了回去,可是恨得牙痒痒的脸色不变。「反正,我不替仁善出面,就没有别人能替仁善把话讲清楚了。这次我一定要让那猪头明白他所干的事有多蠢!」
「会不会是你误解了?搞不好是强盗做的,在谷洋离开之後……」芙渠不相信,熟人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强盗?哪门子的强盗会放著现金不拿,光把人整个半死?!再说,这若是仇家报复,那么仇家在哪儿?以仁善的性子,会和人结下梁子吗?你天天都跟在他身边,应该比我还清楚这点吧?」
「……可是谷洋不会那么做的,我已经写信把以前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他也接受了,所以才会光顾仁善的工作室啊!」芙渠焦急地把以前背著她和仁善所写的信的内容全都说了一遍。
听完後,宋陵扬起眉头,冷道:「你太天真了,芙渠。」
芙渠一愣,她嗫嚅地道:「为……为什么说我天真?」
「像谷洋那种眼中只有自己的人,会轻易相信别人是无辜的吗?凭你那种没什么证据的说词?哼,他不可能会相信的。如果他不是有预谋,又何必用假名预约?他打从上门就没安好心,才会要你回避!」
宋陵说完後,拿著地址便出门,留下芙渠一人坐在空荡的客厅。她揉著红热的眼眶,觉得好无助。她只是想要化解纷争,难道自己越帮越忙吗?听到宋陵骂自己天真,她受的打击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