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喽,咱们云禾班至少两、三年不愁吃穿了。」染同青眉开眼笑地趴在桌案上点数着亮澄澄的元宝。
「多亏了宝日格格这位大贵人,没有她,咱们也不会有机会得到这份赏银。」小丁笑嘻嘻地说道。
「没错没错,也只有宝日格格配得上韫麒贝勒。」小毛点头附和,贵人和救命恩人简直是绝配。
云龙的心隐隐作痛,她怔然凝视着麒麟香炉内袅袅飘散的轻烟,不想再听见和韫麒有关的任何一件事。
「对了,前两日在王府时,我曾听老福晋身边的侍女说,染病卧床的怡亲王病势渐渐加重了,老福晋有意让韫麒贝勒和宝日格格尽快完婚,看能不能藉由冲喜的仪式,把怡亲王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小柳哪里知道云龙的心事,一径和小毛、小丁闲聊起来。
「王府里私下都在传说这件事,我也有听说喔。」小丁好奇地加入。
「嘿,我还听下人们说宝日格格从小就喜欢韫麒贝勒,说不定王府很快就要办他们的婚事了。」小毛笑道。
云龙浑身僵凝住,脸上没有什么反应或表情,然而却心痛欲碎,遍体如焚。
「人家结不结婚关咱们啥事,轮得到你们在这儿喳呼,还不赶紧去找几把锁来,替我好好锁紧这个钱箱才是要紧!」染同青挥手支使徒儿们办事去。
「是。」三个人说说笑笑地离去。
「云龙,发什么呆呀!有了这些钱妳应该开心点儿才是啊!」染同青小心翼翼盖好钱箱,兴奋喜悦之情并没有点亮她郁郁寡欢的眼眸。
「爹,您没有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吧?」她抬起失神的双眼望向得意忘形的父亲。
「嗯?什么事?」
「带我回南方去。」她果决地说。
「好哇,过些日子……」
「我不能等了,现在、立刻,带我离开这里!」她猝然低喊出声,冷静的面容霎时崩溃。
「云龙……」染同青惊怔住,这才发现她紧握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爹,让我当回我自己吧。」
她仰头望天,泪如泉涌,晶莹的泪珠成串成串地坠落。
第七章
云禾班辞去永霓草堂的驻演,云龙不再唱戏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北京城大街小巷,所有喜爱、迷恋云龙的人,全都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哀声遍野。
人在老王爷病榻前服侍汤药的韫麒,即使片刻不离王府,也都从下人们口中听到了这个传闻。
但是父亲的病势增重,他无暇分心,只能暗中派海兰察送信到云禾班给云龙,但是云龙不曾拆阅过,总是原封不动请海兰察带回来。
这样一来一往数回,连迟钝的海兰察也都感觉到自己的主子和云龙之间奇异的气氛。
「主子,染云龙又没收下信。」海兰察已数不清这是第几回无功而返了。
韫麒瞇起了眼,盯着海兰察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强忍下不悦的情绪。
「她既然不肯看信,你就替我带口信给她。」
「要说什么?」海兰察呆呆地问。
「叫她明日午夜时分到正阳门外的安东茶楼等我。」
「主子,这、这样妥当吗?」海兰察傻了眼,半夜私会坤旦优伶,难道不怕名誉扫地?
「叫你传话就传话,别啰唆!」韫麒豁出去,不理会海兰察异样的眼光。
「明日午夜时分……我怕那时候染云龙已经走了。」海兰察苦恼地抓了抓耳朵。
「什么意思?」韫麒愕然。
「今天我过去的时候,看见云禾班众师兄弟在装运行李,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明天一早要搭船南下离开京城。」
韫麒震惊地瞪着海兰察。
「是真的,奴才问得很清楚,他们明日一早会到东便门搭小船,再到通县运河搭大船南下。」韫麒骤然阴冷的表情,吓得海兰察胆战心惊。
韫麒一动不动地冷睇着凉亭外的荷花池。
他不懂云龙。
几日不见,他夜里会因为想念她而难以成眠,在阿玛的病榻前,他仍忍不住会想起她,猜想她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和他一样发着呆,想着他?
没想到他猜错了,原来这几日云龙正忙着要离开他!
离开他,她难道不痛苦吗?分隔南北两地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就能化为云烟了吗?他们是如此强烈地被对方吸引,他也努力想法子要留她在身边,但是她居然迫不及待要离开他,甚至是想不告而别!
他不敢相信,更不愿意接受。
「麒哥哥!」
凉亭外的花径上,有个宛若蝴蝶般的身影,翩翩飞奔而来。
韫麒立刻把信藏入暗袖里。
「奴才给宝日格格请安。」海兰察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
「免了。」宝日脚步轻盈地步上凉亭,在韫麒身边的石椅坐下。
「你先退下。」韫麒漠然地朝海兰察摆摆手。
「喳,奴才告退。」
「麒哥哥,我来探王爷的病,王爷今天有没有好些了?」宝日担忧地望着他。
韫麒缓缓替她斟上一杯香茶,也替自己斟满一杯。
「阿玛今天一整天都在昏睡,刚刚勉强灌下一碗汤药,神智不很清楚。」他淡淡说明怡亲王病情,努力镇定紊乱的情绪,不想让宝日看见他心中压抑的愠怒。
「御医有什么说法没有?」
「阿玛的病这一年来一直时好时坏,这几日病突然又更重了一点,目光都涣散无神了,叫他也没有多大的响应,御医说,只怕阿玛的大限将至了。」韫麒静静地望着池面上的荷花。
「麒哥哥……」宝日难受得握紧他的手,多希望他此刻能紧紧抱住自己,让她能为他分担一点心里的悲伤。
韫麒并没有如她所愿将她揽抱入怀,而是面容平静地倾头凝视着她,像在思索些什么。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阿玛的肝病是好不了的,只能一天拖过一天,不过没有人敢明白说出来而已。」他无力地低喃,神情木然地转望天际。
「你别太难过了,老福晋不是主张冲喜吗?冲冲喜也许会让老王爷的病好转起来的。」宝日试图安慰他。
韫麒的目光调回到她脸上,唇角扬起淡淡的冷笑。
宝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头,他的目光凝重得很陌生,隐隐令她不安。
「冲冲喜就能救回我阿玛?妳怎么也有如此荒唐的想法?」韫麒冷呿。「冲喜真要这么有用,也不需要大夫治病了。」
「麒哥哥……」韫麒话中的涵义令宝日心惊,聪明的她立即有所顿悟。「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成亲?」
韫麒静静望着她不发一语,不否认也就等于承认了。
「为什么……」宝日的脸色渐渐刷白,她从不曾想过韫麒会不愿与她成亲,而且,她的新嫁衣都已经绣制好了。
「宝日,我一直把妳当成妹妹,从来没有动过娶妳的念头。」韫麒看着她的目光为难而且坚定。「我知道我这么说一定会让妳难以承受,但是与其将来面对长远的痛苦,倒不如现在短痛来得好。」
「你讨厌我,所以不想娶我?」她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但骤然迸碎的心让她失去了镇定,颤抖地拚命想抹去方才听进去的每一句话。
「不能这么说,我没有讨厌过妳,也一直都很喜欢妳,但是我对妳的喜欢真的就仅止于兄妹之情。」韫麒不忍看见她被刺伤之后的反应,闭眸捏紧眉心。「宝日,请妳原谅我,感情的事情实在勉强不来。」
宝日的双眸盈满了痛楚的泪光,她难堪得无言以对,极力忍住情绪,避免自己在韫麒面前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