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她竭尽所能地挤出这句话,泪水顷刻间决堤。
「宝日,别这样。」韫麒懊恼地将她轻拥入怀,除了给她安慰,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宝日埋首在他胸前放声哭泣,她一直期盼韫麒能抱一抱她,让她享受一下倚偎在他怀中的幸福感,只是万没想到愿望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宝日,我本来想慢慢告诉妳,并不想让妳如此伤心的。」他蹙眉低叹。「只是两府长辈近日以冲喜为由不断催促我跟妳这门亲事,让我倍觉困扰,我这边的长辈妳也知道,他们都喜欢妳,所以不管我怎么说都说不通,我不想害妳莫名其妙陷入这个乱局里,所以只好向妳坦承我对妳的心情,为了避免我们两人都受伤害,妳最好也向家人说明清楚这件事比较妥当。」
「告诉我……」宝日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含泪望着他。「你既然说喜欢我,为什么如此肯定对我的那份喜欢不是男女之情?」
「因为……」韫麒疼惜地轻抚她的发,唇边漾起迷离缥缈的笑意。「因为我知道爱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你爱上了谁?」宝日宛遭雷击,心碎地大喊。
「现在还不方便说。」他淡然垂眼。
「为什么?你信不过我吗?」
「不是信不过妳。」韫麒苦笑。「我想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再让她现身,免得惹出难以收拾的风波。」
「会有什么风波?反正都是要冲喜的嘛,你不想娶我,可以把握机会和她成亲呀!」她努力撑开轻松的笑容。「我这就回去跟阿玛、额娘说我不嫁你了,然后你……你就可以跟她成亲啦!」
「可惜她没有想嫁给我的意思。」韫麒的双眸忽而冷峻起来。
「什么!」宝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韫麒贝勒耶!她是疯了吗?居然会不想嫁给你?」
「我倒希望她疯了。」他无奈自嘲地一笑。「偏偏她就是太理智冷静,把我们结合之后可能的利害关系全分析得一清二楚,明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她不想错到最后才觉醒,所以,她选择离开我,远远地离开。」
「为什么不会有结果?」宝日不懂。
「因为彼此身分差距的鸿沟太大太深了,谁想试图跨越,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的语气既深沉又疲惫。
「可是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不是应该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吗?」天真单纯、心思浪漫的宝日,觉得经过淬炼的爱情会更坚贞、更美丽。
「我不知道她怕不怕,但是我确定她害怕我会粉身碎骨。」刚一听见云龙想离开他的想法,他根本不能接受,渐渐的,他才能明白云龙的心情。「我已经明白了,选择离开我是她爱我的一种方式,为了我,她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她到底是谁?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宝日摇着他的手固执地追问。
韫麒深知宝日的脾气,他越是不说,她就越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少女。」他特别强调「少女」两个字,免得等一下解释起来多费唇舌。
「别说废话了,不比我美,你能瞧得上眼吗?」宝日根本没留心他的强调,只在乎「很美很美」这几个字。
「妳当然也很美,她像天然白的冬梅,妳像嫣嫣红的桃花,各有各的美。」韫麒小心翼翼安抚脆弱的少女心。
「说吧,她是哪个王府的格格小姐?」有美得像冬梅的格格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印象有谁美得像冬梅?
「她不是格格,她的身分是连娼妓都瞧不起的优伶。」韫麒神情平和地说。
宝日骇然失色,瞠眼直瞪着他,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姿清雅灵洁的影子来。
但是……
「她是染云龙。」
韫麒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整个人惊跳起来,无法置信地狂喊--
「他是男的!」
「我保证她是女的。」他低叹。
「你保证?」宝日倒抽一口凉气。
「奶奶寿辰的五天堂会中,我跟她夜夜都在一起。」韫麒顿了一顿。「而且是裸裎相对。」
宝日震惊得无法响应,蓦然间,百猊若有深意的话语窜进她脑海里--
「宝日,妳一定会后悔。」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老天,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把染云龙重金礼聘到怡亲王府出堂会,结果竟然送到她恋慕多年的韫麒床上,还让韫麒爱上了她?
这么蠢的事居然是她干的?她居然亲手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进去!
她又哭又笑了起来,转身踉跄了一下,碰翻了桌上茶水。
「宝日!」韫麒急忙伸手扶她。
「恕我打扰了,告辞!」她挥开他的手,愤然奔离凉亭,不顾身后韫麒错愕地叫喊,迫不及待逃开这个恶梦。
韫麒瘫靠入椅背,仰头闭目,深深吐息,他的心情犹如困在隆冬里,又彷佛在大雪纷飞的竹林中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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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天色将明未明时,一匹快马从前门大街疾驰而过。
打磨厂街胡同口慢悠悠地抬出一顶绿呢小轿来。
隐约听见快疾的马蹄声从街道尽头飞也似的传来,抬轿的轿夫虽然急急煞住,但是奔驰中的马来势太快,吓得轿夫惊慌失措,差点闪避不及,幸而驾马的男人机警地拉转马头,才没有直接对撞上,但是受了惊的马儿不断扬蹄狂嘶,男人极力控制安抚,这才没有从马上摔跌下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撞翻二爷的轿子,非剥了你的皮不可!」饱受惊吓的轿夫和随行的小厮全指向马上的男人狂骂不休。
「喔,是哪个府里的二爷,还请报上名来,容我日后到府致歉。」男人控御着身下的马儿,冷笑道。
轿帘蓦地掀开来,露出一张错愕不已的脸。
「韫麒!」
「原来是额琭贝勒。」韫麒挑眉淡笑。「害二爷受了惊,实在罪过。」
轿夫和随行小厮一听见来人是韫麒贝勒,吓得有如惊弓之鸟。
「谁让你们狗仗人势了,马上的那位才是二爷,我看不长眼的是你们这些个蠢东西!」额琭气急败坏地教训一旁呆若木鸡的轿夫,就怕韫麒把这笔帐记到他的头上来。
「额琭,这么早要上哪儿去?」韫麒坐在骏马上,居高临下睥睨着轿中形容猥琐的人物。
「我才刚要回家呢。」额琭暧昧地一笑。「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么早要上哪儿去?」
「有要事,告辞了。」韫麒面无表情地丢下话,倏地扬鞭策马,风驰电掣地奔离额琭的视线。
「居然在这儿遇见他,真倒霉。」额琭朝韫麒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咦!二爷,这儿掉了一封信!」随行小厮好奇地拾起来。
「上头有写给谁的吗?」额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没,封信上头没写名字。」小厮翻来覆去的瞧半天。
额琭疑心顿起,从小厮手里拿过信来,抽出信封里的信纸,细读上头清俊的笔墨--
「妳选择与我离别的憾恨和痛苦我都了解,然而近日阿玛重病垂危,无法立即给妳任何承诺,但我心里一直都在筹划着如何让妳回复女儿身,并摆脱戏子身分的办法,这封信和凤玉镯便是我给妳的订礼,我已订下妳的终身,今后不管妳人到了多远的地方,永远都是我的人,虽然会有好长一阵子妳我将饱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终有一日,我会正大光明将妳迎娶进门,嫡福晋之位只留给妳一人,这封信里有我给妳的承诺和对妳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变心不认,只管妥善保存好这封信和那只凤玉镯,我随时会等妳来要求我实现这些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