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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您——”

  “你们活了几百年也经历几朝更迭,生灵涂炭的场面,难道不曾动念入世救人?”江岩压下怒气,试图动之以情。“你们其中不也有人真的入世了吗?甚至与凡人通婚,留在人世未归?”

  “这……”堂下一片讶然。是这样没错,但——“爷您不同,以您的身份不值得纡尊降贵为这小娃儿——”

  “有何不同?”江岩冷笑。“就因为我的千年道行,所以不该与非我族人者有所牵连?”



  “这……”

  “是的。”般若在长老无言辩驳进挺身。“以您的尊贵,照顾这小娃儿等同欺我狐族。”她有预感,被笑说是多疑也成,她总觉这小娃儿对爷有所影响。

  方才长老们私下谈论收留一事的时,只有她注意到爷与这小娃儿比和他们这些族人相处更来得亲昵。

  而他们,也才相处数月不到!

  冲着这点,无论如何她都要反对到底。

  “般若。”江岩近似叹气地唤了她名字,体谅她的激动与反对,因为她的双亲是死于凡人手上,修为再高的狐狸到头来仍旧会因一时大意而丧生在猎人之手。“你这说法太过偏颇。”



  他接受族人对尘世凡人或亲近、或恨之入骨的态度,但般若的憎恨实在太深也太无道理,连仲云这样的小娃儿也不放过。

  “般若并不觉得。”除了因为向来憎恨凡人外,多疑的预感也是她强烈反对的原因。“爷,般若绝不认同。”

  她的强烈反对成功地拉回了长老们原先的念头。

  是啊,爷怎能纡尊降贵地去照料一个娃儿?

  眼见长老们偏向般若,江岩又是了然一笑。

  他这个族长做得可真是窝囊,长久以来一直以接纳他们的意见作为领导族人方针的作法,是不是让他们误以为他行事优柔寡断、没有主见?

  “我意已定,多说无益。”

  “爷!”

  “若你们无法见容,我和仲云离开此地另寻他处居住便可。”

  “这怎么行!?爷您不能离开栖霞山!”怎会这样?般若心慌地想,爷竟愿为这娃儿离开栖霞山?

  “我不会离开,只是另寻一处净地居住罢了,族内若有事只要派人通知我便可。”

  “这——”长老们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一块儿看向般若。

  “这样吧。”方才代众人发言的长老又开口:“就让爷这么做吧,但是等这娃儿年满十八后,爷,请您务必将他送离栖霞山,毕竟,我族从未带凡人入山以此为家久居的先例。”

  江岩没有开口,只是淡然看着堂下人。

  他是族长还是狱囚?这样的疑问又在他脑海浮起,为真实的答案苦涩笑出呵呵的声音。

  “师父……”垂下的银眸正好迎上仲云向上抬的担忧目光。

  师父看来很不开心哪。这些人为什么要让师父不开心呢?

  “就这么办吧。”堂下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江岩突然抱着仲云起身,在众目睽睽下离去。

  再不离开,他唯恐自己会抑不住怒气,尽数发泄在族人身上。

  他不愿伤人,即便明知自身有伤人的权力与本事也不愿。

  ***********

  “师父?”仲云试探地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最后伸手拍了拍江岩脸颊好几下。

  “你做什么?”

  “仲云才想问师父在做什么呢。”圆亮的眼环顾四周。“师父心情不好喜欢待在树上吗?”

  江岩一听,才留心到两人身在何方——悬崖处旁生的老松树上头,他抱着仲云坐在悬空树梢上。

  “你不怕吗?”

  仲云侧首,很是疑惑,像在问:为什么怕?“有师父在呀。”

  “因为我在所以不怕?”

  “您会保护我啊。”为什么要怕?

  “你又知道了?”

  “当然。”仲云撒娇地偎进他胸口,小手贴在他两侧。“您很疼我,一定会保护我。”

  一定……他怎么能如此相信他?“方才我若接受那些人的意见,你现下就在被人送离栖霞山的路上,而非在我面前。”

  “师父要把我送走吗?”头抬也没抬,仲云童稚的声音却有超乎年纪的话语出口。“是因为我,所以您才不开心?”

  “不。”江岩搂紧他。“该说因为有你,我才开心。”

  啊,因为有他在,所以师父会开心!“真的?”

  银瞳望着满是欣喜神情的小小脸蛋,江岩颔首,心情也因为瞧见他开心而转好。“真的。”

  “啊,太好了!”小脸重新躺回他胸膛,放心地呼出气。“仲云很怕,很怕和师父分开。”

  那些人说的话他不是听得很懂,但一直都听到他们说师父不该留他,让他愈听愈害怕。

  “不会的。”一听出他的话里的呜咽声,江岩便哄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师父……”

  “嗯?”

  “我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把我丢在山上?”

  “为何有此一问?”

  “师父您捡到我的不是吗?如果爹娘要我,为什么会把我丢在山里不管?所以,一定是爹娘不要我了。”

  “胡说!”江岩轻捏他鼻头以示薄惩。“没这回事。”

  “那又是怎回事?”

  江岩顿住,数月前的事一直挂在他心上,那妇人也就是仲云的娘,除了跌落山谷的伤外还有刀伤。

  第三章

  这是否表示是被仇家追杀至此,才不慎跌落山谷?这些疑问或许终将成谜也不一定。

  “等你再大一点,师父再告诉你可好?”

  “嗯。”仲云点头,伸出小指示意他打勾勾。“一言为定。”

  江岩见状,失笑地伸出小指配合。“一言为定,但在我告诉你之前不准你再问起。”

  “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事不开心。”在坦率的仲云面前,要说实话也变得容易许多,一改他向来有话藏心里的习惯。

  “那仲云可不可以也求师父一件事?”

  “但说无妨。”

  “师父别不开心,因为您不开心的时候脸好凶喔。”

  江岩一愣。“真的?”

  “嗯。”仲云点头如捣蒜,圆亮的眼瞥了四下又启口:“还有一件事——”

  “什么?”

  “咱们可不可以走了,这里好高。”惧高的仲云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哀求,虽然有师父在,可是……“我……怕高啊……”

  或黄或白的粉菊纷纷如雨落在立于山谷幽静处、突起于平地的旧坟上,洒完雏菊的少年走到坟前跪地,双眸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坟上刻的字,神情戚然。

  师父说这墓里躺的是他娘,可为什么他始终想不出娘的样子?

  好几年了,打从师父那儿听说自己被捡回收养的经过后,他无时无刻不努力回想爹娘的容貌身形;可却从来没想起过,一点一滴都想不起来。

  虽然,师父说他和娘长得很像,但可以的话,他宁愿真正想起娘亲的容貌,也好过藉着铜镜凭空想象娘亲的容颜。

  他的爹在哪里?娘和他为何会跌落山谷?娘又为什么抱着他来到栖霞山?一连串的疑问藏在心里许久,却没有人能为他找到答案。

  能给他答案的——一位是他娘,已然香消玉殒;另一位是他爹,可是爹是何容貌、是生是死他都不知道,更别说是问问题了。

  时时拈香祭拜,频频尽力回想;而过去却仍是一团迷雾,教他好生挫败,俊秀中且带一丝清丽的少年朱颜,如今抹上一片愁苦。

  “仲云。”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成功地唤回他涣失的心智。

  这栖霞山中也只有一个人有这本事。

  “师父。”仲云起身迎向前来寻他的江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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