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的声音成了另一个骇人的恶魔,紧接而来的烛光是鬼魅的幻影。
鬼要来捉他了!
“啊——”小手捂住耳朵,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还有声音尖叫。
“仲云!”江岩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自有一份安定人心的作用。
“啊……”是师父?熟悉的声音止住仲云害怕心慌的尖呼,可泪已是狼狈地爬了满脸。“师……师父?”
江岩凭着烛光循声在房里最角落处找到他,一张吓坏的苍白小脸教人看了不忍。
“师、师父……呜……”他好怕,怕自己会被烧死、会摔死,好怕……
第二章
一双细如柴枝的手臂朝江岩张开,表现出全然无疑的倚赖。
江岩上前蹲在仲云身旁,还没伸手,仲云便自行冲进他怀里,头埋在他颈肩不住地啜泣着。
“我……以为自己会死掉掉……会被火烧死……会摔死……呜……”好可怕……“呜……这样、这样仲云就见不到师、师父……呜……”
“没事的。”江岩抱起他回到床上。“那只是梦,不是真的。”
“可是、可是好像真的!”仲云抽抽噎噎地道:“我真的觉得全身好痛好痛哦!”
“别又哭了。”江岩伸手拭去仲云脸上滚滚圆润的泪珠。“那只是梦。”
“可是……”
“仲云乖,不要再想,好吗?”
“师父……”他也知道这只是梦,可是为什么——“我常常梦见这样的梦,师父,为什么我会做一模一样的梦?”
江岩默然不语,温热的掌心只是不停轻抚仲云弯身如弓的背。
“师父?”
“巧合,只是巧合。”江岩心知这也许和他掉落山谷有关,但此时尚不宜让他知道整个实情。“不要再想了,当心脑袋瓜变笨。”
说他变笨?“师父,您夸过我,说我很聪明的!”
“是啊,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什么此什么彼?“师父,我不懂。”
“不懂无妨,最重要的是,现在你该好好休息,别忘了明日为师要带你上望月崖。”
“啊!”对哦!师父说要带他去那里找白猴群的。“好!我睡觉,立刻睡觉!”
“嗯。”江岩被他天真单纯的动作举止逗得乐不可抑,心下也暗自庆幸这孩子容易被转移话题的性子。“好好睡。”他起身作势离开。
“师父!”仲云伸手,只来得及拉住他长袍一角。
“有事?”
“仲云……会怕……”一会儿才高兴扬起的眉这会儿又紧皱着。
“怕?”江岩不解地望着他。
“怕……怕黑……”
“为师会把烛台留着。”
“可是……”细小的手指绞住江岩长袍一角,愈绞愈多,只差没将他袍子给扯下来而已。
“仲云?”
“您可以陪仲云吗?”不管了!就算师父笑他胆子小他也认了啦!“师父陪仲云一起睡好不好?”
“不怕被笑胆小吗?”江岩重新坐回床沿,大掌贴上他饱满的天庭,拭去他额上的冷汗。
“您不说就没人知道仲云胆小呗。”小手拉住他,知道师父疼他,决计不会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害怕的。“师父,求求您啦!”
江岩脱下鞋,和衣上床侧躺在仲云身边。
“谢谢师父!”
“仅止一次。”江岩郑重告诫。“休想再有第二回。”
“是。”仲云配合答着,在江岩身侧躺正。
嘻,师父每回虽都这么说,可也没一次真不陪他过,师父自己都忘了上回也这么说过哩!仲云满意地闭上眼,心里如是想。
才不过一晃眼,仲云的气息渐轻渐稳,已然熟睡。
江岩确定他已入睡,翻身欲离,谁知才刚离床,长袍衣摆有一半被压在仲云身下、一半被握在他手里。
见状不由一笑,这小鬼倒也真够聪明。
不得已,他只好再度躺回他身边,才一躺好,仲云便翻身贴进江岩面向他的胸口,瘦小的身子缩进他怀里,即便在睡梦中,依然倚他赖他甚重。
江岩僵了僵身子,好一会儿才放松,反手将他搂入怀中,闭上银眸。
师徒二人就这样一夜相拥入眠,熟睡直到天大白。
而次日的望月崖之行,也因两人睡晚只好再延。
“爷,您……决定收容这个凡人的孩子?”般若美艳的单凤眼不屑地微扫被江岩抱在怀中的仲云,而后落在江岩身上。
“没错,从今以后,仲云便是族内一份子。”
“这怎么成!”一名长老先般若一步跳出来说话。“凡人终归是凡人,哪能成为族里一份子,既无道行也无修为,爷这决定不是给我们难堪吗?要我们大伙和凡人共处。”
“就是说嘛!”附和的声音如浪潮般向江岩师徒二人涌来。
“师父……”仲云抬头望向江岩,师父的脸色变了。
一直凝视堂下众长老反应的江岩被胸口一下又一下的轻拍拉回视线。
“师父别生气,不气不气。”原来是仲云模仿他安抚他的动作,边拍边低声说道:“师父不生气、不生气。”
江岩见状,僵冷的表情顿时柔化,薄唇亦扯开淡笑。
“我没有生气。”握住仲云的手停止他天真的拍抚,说实在的,这点小动作确实也让他消了些火。
“真的?”眉头皱起疑惑的小山,实在不相信啊,师父的脸色看起来明明就很生气。
“别担心。”江岩朝他笑了笑,重新面向堂下众人,看他们为这件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糗态。“只管看戏便成。”
看戏?仲云歪着头想不透他口中“看戏”二字是何意思。
师父是指那些长得很漂亮很漂亮,却一直在吵架的人吗?“师父变了。”
四个字轻而易举地拉回江岩的注意。“仲云?”
“师父不一样了。”小小年纪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的师父变得好奇怪。“仲云不喜欢这样的师父。”
不喜欢?江岩闻言也耸起眉峰,神色不悦。“怎么个不喜欢法?”
“冷冷的。”仲云双手互抱手臂摩挲。“今天的师父冷冷的。”
冷?江岩总算听懂他的意思,也讶异他此等年纪就这般敏锐。
“呵。”江岩晃首苦笑。“我又何尝愿意。”整个堂内,只有他一个小娃儿会注意到他的情绪,这堂内众人美其名是尊他为长、敬他为爷,不如说是畏惧他的千年修为不得不臣服来得恰当。
可偏偏他从来没有对谁施加毒手,更从未有居首的念头,何以他们会惧他如斯?这一点他始终想不透。
“爷,请您三思,我们绝对不会放任这个凡人的小孩脏了我们的——”
“住口!”脏?“般若,你口出此言又称得上干净?”
“般若不敢。”两袭水袖交叠于胸,般若福身告歉。
“师父……”仲云怯生生唤着胸口起伏剧烈的江岩。
而这一声轻唤,更惹堂下人争议。
那凡人遗留的孩子竟喊爷一声师父,这表示——“爷,您民怎能收他为徒!”责怪的口吻同出一气,全然指向江岩。
“大胆!”江岩大掌拍上方桌,银眸添上勃然怒火。“我做事需要你们点头才成?”
“话不是这么说,但——”
“我意已决,用不着多说。”
“但我等决计无法容许。”般若仍坚持己见,不肯退让。
“你——”江岩右手紧握成拳忍住出掌的念头,不愿对族人动手,一直以来都是,所以他顺应族人的意见较多,总是抑忍着自己的想法。
但这次绝不!说不上为什么,但他无法放手任仲云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