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为一族的首领,只因为千年的道行、高深的修为与异于族人的外形,他成了栖霞山唯一的犯人,无法离开,只能死守。
一年、两年……长达千年,纵使栖霞山再美、再好,一座美丽的牢笼要来何用?
“救……救救……救命……”微弱的呼救声止住他已算得上缓慢的脚步,引领他四处查看。
循着呼救声而行,不一会儿,他找到声音的源起处。一只手拉住他长袍一角,生怕他转头就走似的,苦苦哀求的容颜狼狈染血,掩去原本的花容月貌,伤势之重,即便是肉眼也能辨知她回天乏术,只留一口气在——为了唯一的孩子。
“求……您,这、这位大爷……救救我儿……救仲云……救他……”
江岩垂下的眼扫视四周,终于在不远处寻到趴卧于草丛上的孩童,再看向迎面的峭壁。
八成是一时大意跌下山谷,他猜想,信手一挥,只见草丛上的孩童身体凌空升起,飞落他弯起的双臂。
探了探鼻息,还有救!但这名妇人就——再度垂眼,衣角上的手固执抓握不放,然气息全无。
他弯下身挪了挪怀中孩童好空出手为她合眼,扳开衣角上的手转身离去。
“唔……”怀中孩童逸出痛苦的呻吟声。“娘……痛痛……娘……”
“不痛了。”
江岩轻拂去孩童脸上的灰尘,步伐刻意减缓,以免山路颠簸碰疼了他。“乖乖休息,以后你就只剩一个人了,仲云。”方才听见那妇人口吐“仲云”二字,想必是他名字没错。
“唔……嗯……”孩童习惯抓握东西的小手握住江岩垂落的银发,全心倚赖地收在胸前,渐渐沉入梦乡。
江岩见状,唇角扬起一笑,重拾已淡忘的神情,笑意直达眼底;然也带着同情啊,同情这样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成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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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活像个偷儿似的,伶俐地穿梭在遍布枫红的山林小径,灵活的大眼又圆又亮,满满的净是兴致勃勃和好奇。
“吱、吱吱吱、吱——”顺着圆亮大眼望去,一只雪白如成年男子掌心大小的猴子正坐在树上剥果子,吃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跟踪这白猴的正是这圆亮大眼的小人儿。
好可爱,嘻嘻。盯着坐在树梢啃果子的白猴,小鬼头机灵地东瞧西望,寻找可以攀附的树枝,敏捷地攀上爬附,一边还注意有没有惊动小白猴。
“吱。”小白猴停住啃果子的动作转头,一样圆亮的黑眼珠落在朝自己愈来愈近的怪东西。
“吱,吱吱。”
“吱吱。”小鬼干脆也学它的叫声吱吱不停,一人一猴索性就这么对起话来。
“吱、吱吱——嘻、嘻。”好好玩!不一会儿,他已经能顺利接近白猴且坐在同一树枝上头,只隔些许距离。
“吱吱吱、吱吱。”
“咭咭咭……”小白猴一蹦一跳,跳进男孩怀里磨蹭,完全不怕生似地仿佛将他视为同类。
“哈哈哈……哈哈……”小男孩兴奋的笑语传遍山林,咭咭的笑声单纯清脆得有如风铃,任人听了都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你好可爱!”“吱吱。”似通人性的白猴叫声更响,仿佛在回话似的更加磨蹭抱搂它的男孩。“吱。”
“帮你取个名字好不?”男孩煞有其事地抱起白猴与自己平视,侧着小脑袋瓜子想了好久。
“就叫白银怎么样?”
“吱吱吱。”白猴聪慧地猛点头,挣开男孩怀抱,小而灵敏的身子直攀在男孩身上,呵得他奇痒难止,大笑连连。
“哈哈……哈哈哈……别……别呵我痒啊……哈哈……”
“吱吱!”
“仲云。”
啊!是师父的声音。男孩止住笑声,心里大叫不妙。
“吱——”白猴似有所感,立刻挣开男孩怀抱,遁入林间。
“啊!白、白银。白银!”
“仲云。”循声前来的江岩在地上看不见仲云的踪影,浓眉遂微微皱起。“仲云!”
“师父,仲云在这儿呢,在树上!”仲云两只赤裸的脚丫在半空中直晃,小脸扬起天真烂漫的笑。
“你在树上做什么?”
江岩走到树下,抬头往上望,银眸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坐在树上的仲云,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这样掉下来。
“我看见一只白猴,师父!那只小白猴好像听得懂我话似的,好可爱、好有趣,好好玩哦!”
愈说声音愈小,全教师父皱起的银灰色眉毛还有抿起的唇给收了去;任凭白猴再好玩,此刻惹恼师父可就不好玩了。“师父……仲云知道错了。”
“下来。”江岩静默了一会儿,才吐出短短两字。
“哦,好,仲云马上下去。呃……”才收回一只脚,可爱的小脸立刻刷白,连站起来都没力气。
什么时候爬这么高了?
“仲云?”久等不见他下来的江岩唤了声。
“师父……”微颤的语气透露出害怕。
“还不下来?”
江岩语气间动了微怒,更教年纪小小的仲云紧张。因为他是瞒着师父偷偷溜出来的,现下又……
“师父……仲云……下不去……”
江岩没有生气,或者该说他早料到这徒儿会下不来。
曲起双臂,他道:“跳下来。”
“是,师父。”仲云不疑有他,连犹豫都没有,闭着眼直往下跳。
“可以张开眼了。”这小鬼怕高还这么不注意,偏往高处爬。
听见师父说可以张开眼,仲云依言睁开。熟悉的银色头发、银色眼睛以及熟悉的胸膛。“啊!谢谢师父。”
“追白猴追得忘了自己怕高吗?”
仲云吐吐小舌,嘿嘿直笑。“还是师父了解仲云。”小手攀上师父的颈,早习惯被师父抱在怀里的感觉,好温暖、好舒服。
“别以为像个小孩儿撒娇,我就会原谅你。”
“仲云没这么想。”他才不会这么没担当呢!“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推托。”
江岩挑眉。“那你这样又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盘着他的手盘得死紧,不是撒娇又是什么,而且还挑这当头。
“仲云喜欢师父抱着仲云,很舒服、很舒服喔。”说着,他索性把脸贴上江岩胸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师父的身体好温暖。”
江岩闻言,再强硬的表情也被他的童言童语柔化个彻底,沉沉闷出一笑。
“师父?”
“就这样抱你回去可好?”
啊!师父不生气了。看见师父的笑,仲云寻到这答案;而且,师父还愿意抱他回去哩!
“嗯!仲云最喜欢师父、最喜欢最喜欢了!”他好喜欢师父。喜欢师父的怀抱、师父的银色眼睛、师父的银色头发。师父的一切一切,他都好喜欢。
“我知道。”江岩含笑道,刚强冷硬的轮廓因此柔和不少。在他面前怎样都板不起脸来,真是栽在这孩子身上了。
灿红的火星点点四散,恍似揉碎的火红枫叶飞荡在空中回旋;可枫叶不会灼人,这火星炽热如烧红的铁,一点点、一滴滴,落在身上,好疼!好疼!
好痛!瘦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躲过这痛,不知道该怎么逃,只能蜷曲在原地,任点点火苗烧灼自己。
然后——坠落!
“啊!”好可怕!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紧抓身上唯一的床被缩到角落,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怕。
可是满室的黑暗不但帮不上忙,还让他更害怕。
“不怕,仲云是男孩子,不可以怕……不可以……呜……”师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真的好怕,这里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