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下巴的胡渣,渥夫不悦地瞇起绿眸。「你是来看笑话的话,现在就滚!」
「哎呀,想不到被关进笼子里的老虎,态度一样傲慢啊!」
哼地翻身坐起,渥夫掀起同样猛狞的唇角。「信不信,隔着栅栏,我单手就可以掐死你!」
「又想和我比腕力啊?省省吧!要叫挑食的你成天吃这边的臭牢饭,你一定宁可不吃。现在八成饿得浑身无力,没力气跟我斗了。我就算赢了你,也胜之下武,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有没有意思,等你比了就知道。」挑衅的绿眸不减其威力。
眨眨右灰眸,业尔笑开来说:「看你这表情,就不由得让我想到当年我们初次相遇的情况。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和女王到西伯纳打猎,你追逐着一匹狡猾的白狐狸而脱队,恰巧进入我的势力范围……结果那只狐狸被我捷足先登地射中了。」
「你这盗猎者!还有脸宣称那是你的狐狸?」想起当年的景况,渥夫也带着嘲讽的笑接下去说:「我们为了争那只狐狸,从山丘上扭打到山丘下,双双滚入冰冷的湖水中。要不是有人路过,把我们捞起,我们现在都沉在库尔湖底了。」
「恶!差点得和你这家伙一块儿殉情,想到就可怕。」抖了抖无形的鸡皮疙瘩,业尔咧嘴说。
「你大费周章地进来这儿,只记得带着那根百无用处的长舌吗?」
「当然不是。我就等你问呢!」转身从餐车底下抽出了一只酒瓶、一包牛皮纸袋,业尔炫耀地举高说:「这样你总不能说我没有义气,来探望可怜被关的好友,还两手空空吧!」
「这还差不多。」
将纸袋拆开,里面是热腾腾的烧鸭与腌牛肉。业尔克难地用嘴巴咬掉了酒瓶上的木塞,倒了两杯,其中之一递给同样席地而坐的渥夫。两人隔着铁栅栏,相互举起杯子,接着一干而尽。
「哈……果然这种时候,还是纯伏特加最够劲!」擦着嘴巴,业尔高兴地说:「美酒、美食,很抱歉我没办法弄个美女给你。啊!你大概比较想要一个美男子吧?哈哈哈!」
渥夫懒得理会他的荤话,咬着几天来最象样的一餐,食不知味地问道:「伊凡已经离开卫罗斯了吧?」
一句话,切入主题。
「我这不是来跟你禀报了?雇主大人。」
身为游走于西伯纳一带的杂牌佣兵头头,业尔本来就是谁付钱便替谁办事的。即使亲兄弟也明算帐的他,在一年多前被渥夫找去,理由无他,渥夫希望雇用他去保护一个人。
伊凡.爱.奥古史坦。
这名令渥夫即使到了身败名裂的地步,也想要保护的男子。
业尔还没尝过「爱」这玩意儿的厉害,但亲眼看到它令堂堂的大公落魄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爱上谁的事发生——不管它令多少诗人歌颂,就让它安分地存在那些狗屁的浪漫文学家脑袋中好了。
「我收到谢维克报平安的信了,伊凡一家子都平安无事地借住在他叔叔的屋子里。你要给他的那笔款项,也已经在伊凡的户头里,可以吃穿不愁一辈子了。吶,这就是那封信。」
把折叠的纸丢给渥夫,业尔伸个懒腰说:「这下子我总算完全交差了!跟你做买卖很愉快,等你离开这鬼地方后,有需要用到小弟的地方,欢迎再度光临!」
渥夫沉默地看完信后,将它收了起来。
离开这儿?
他想都不敢想。
就他对母亲的了解,假使不是下定决心与自己断绝关系,母亲不会将他关进卢凯监狱。她之所以要「眼不见为净」地关起他,便是不希望母子私情会在审判时影响她的判决。
必要时,母亲的冷酷,是足以令许多男人汗颜不已的。
「该讲的都讲完了,我也不便多逗留。我收买的那个小狱卒,只给我这点时间。没办法,钱给的不够多嘛!」拍拍腿,业尔起身说:「希望你能尽早从这儿出去,渥夫大公阁下。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渥夫不置可否地一耸肩,目送着业尔离开,而那道通往外界的门,重新被关上。
第七章
审判日前一个月
他单独地坐在花园中的木质长椅上,腿上虽然摊开着一本书,但视线并没有放在那上头。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黑发上,饱吸着光泽的丝绸在微风的吹拂下,轻盈地飘动着。几日休养后,恢复健康色彩的滑肤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可是那两道细雅的眉宇,却美中不足地蹙紧,在宁馨里平添忧伤。
「伊凡少爷?伊凡少爷!」
被连续叫了好几声之后,才恍然回神的青年,看着如同巨树般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妇人,羞赧地松开眉头说:「莫嬷嬷,找我有事吗?」
双手插腰的胖妇人,摇了摇头,咋舌说:「刚刚你的魂肯定是飞到十万八千里远去了。我这么大声地喊你,你竟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样不行喔,伊凡少爷。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好烦恼的?烦恼得连眉心都打结了。莫氏祖传家规第二条:凡事不可闷在肚子里,会弄坏肚子的。有烦恼就说出来吧,年轻人。」
勉强地扯开唇角,习惯了莫嬷嬷的紧迫盯人后,伊凡不再那么手足无措。「我没事,莫嬷嬷。」
「说谎也是不好的行为,孩子。」一笑,莫嬷嬷又说:「可是你若真的不想说,那就别说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恼,苦恼不见得是壤事,只要它不会让你吃不下饭。重点来了,伊凡少爷在午餐时没有现身,害得老嬷嬷我担心,一:这孩子是不是病了?二:这孩子是不是讨厌吃我煮的东西?三:这孩子——」
看样子莫嬷嬷打算一口气说到他投降为止,他连忙摇头打断她说:「都不是。莫嬷嬷,您就饶了我吧!我只是看书看得出神,忘了时间而已。」
扬起一眉,胖妇人得意地说:「那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平常小娜娜在家中时,你一定不会忘记要吃饭。可是今天乔少爷陪娜娜小姐到医院去回诊,你也就忘记自己肚子也会饿了,所以我就对自己说啦:阿莫呀,可怜的伊凡少爷的肚子,一定得有人去拯救它,它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还没人理睬呢!」
从身后拿出一只提篮,莫嬷嬷在他身边摆出一碟三明治、一盘削好的水果,及一壶茶。老实说,东西多到出人意料,你会怀疑那是一只竹篮伪装的魔术箱。
「喏,全部都要吃光光喔!绝对不可以糟蹋食物,这是莫氏家训第三条。」
叹息地看着那占去大半长椅的食物,盛情难却的伊凡,只得微笑地说:「谢谢妳,莫嬷嬷。」
「不客气。那你慢慢吃吧,嬷嬷我很识相,不会吵你的。」说着,妇人转身欲离去。
「等等,嬷嬷。」
庞大身躯立刻踩住煞车。「还有何吩咐吗?伊凡少爷。」
伊凡犹豫着。
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把内心所想的事主动说出来的。面对养父时,他总一心想给养父乖巧的印象,因此绝不提及自己的苦恼;面对弟妹时,要建立可以依赖的大哥形象,所以他也不能对他们吐露心声;至于朋友……伊凡这才知道,自己的朋友实在少得可怜,而这件事,他根本不可能和谢维克学长谈。
可是现在的他十分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历经一个月的苦思,这个答案他还在摸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