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花舫早已离岸,她要他怎么下去?
跳河吗?她未免也太狠了,他不过是打了他一拳,犯不着要他去死吧!
「下去!」见他硬是不下去,毕来银使了个眼色,其余跟着上花舫的面首立即冲上前来,眼看就要将他拿下。
公孙辟元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狠心地对他,索性把心一横,敏捷地冲上前去,架起站在她身后的六郎,作势要拉着他一起跳下花舫。
「你住手!要是你再胡闹下去,可别怪我无情!」他的动作让毕来银猝不及防,只能放声威吓,希望能有些效果。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何老是没照她的计划走,甚至还反其道而行?难道是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不可能,她在欢喜楼这么多年,岂会连一个男人都看不透?
「你这样对我还不够无情吗?」他反问。
要不然,她还要怎么做才算无情?真是够了,他好歹也是个大户少爷,一直靠着一身傲骨过活,倘若连最后一丝尊严都保不住,那他也干脆别活了。
「你住手,他不会泅水!」见他真要把六郎拉下花舫,她连忙伸手拉着他。
「那你以为我就会吗?」他怒瞪着她。
她就只顾着六郎?六郎、六郎,倘若她对他真是这般有情,何不下嫁他算了?反正她伤风败俗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就算再多上一桩,顶多也只是让京城百姓多个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
「反正你放手就是了!」毕来银懒得理他,只是用力地往他手臂咬下去。
公孙辟元没料到她居然会为了六郎而动口咬他,痛得他立即松开箝制六郎的手,然一不小心却让自己失去平衡,在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却发觉身旁有一股力量直把他往下压。
混帐六郎,他居然想置他于死地!
完了,他不会泅水啊……爹,儿子来陪您了……
第6章(1)
毕府
毕来银呆坐在渡廊上,潋灩的水眸直睐向渡廊底下的澄澈河水映照出她愁眉深锁的模样。
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该救他的,她可以不救他的,但为何她偏是救了他?
难道说,她对当年伤她的男人仍有一丝爱恋,遂她才无法真的狠下心见他沉入河底?
怎么可能?
虽然他们是有几分相似,但在性情方面,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他虽然自诩为面首,对她的吩咐也不敢拂逆,但他眸底却始终不掩其傲骨,不管他的目的为何,他的能屈能伸确实是让她欣赏。
可是她不懂,她要六郎揭发他是她面首的事,怎会惹得他如此盛怒?
他是有些公子哥儿的脾气,但她对他的糟蹋,他应该会感到更难堪才是,然他却没对她发怒,反而把怒气发泄在六郎身上……这真是教她意外。
他确实是非常与众不同,明知道她在京城的传言甚嚣尘上,居然还毫不在意地接近她,甚至自愿当她的面首……这事儿可真要等到替她打探消息的人回报,她才会知道他到底是执着在何处。
不过,他若是为了钱财,就不该笨得和六郎起冲突,甚至还打算置六郎于死地……
「银儿,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居然连我站在你身旁那么久,你都没发觉?」
毕来银微微一震,抬眼睐着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勉为其难地笑道:「大姐。」大姐说的是,她居然连大姐走到身旁都没察觉。
「我听说你救了个人回来。」毕招金在她身旁坐下。
「嗯。」
「他是谁?」
「嗄?」她先是一愣,随即笑看着她。「大姐为何这么问?」
「不是吗?」毕招金也露出微笑。「谁都不懂你,可你偏是骗不了我,也无法在我面前装蒜,是不?银儿,有些话若是说白了,就没意思了。」
「大姐,你是在同我暗示些什么吗?」
「银儿,你或许瞒得过别人,但你瞒不了我,因为只有我最懂你厌恶男人,甚至是憎恨男人。你在院落里养了一群面首,不过是想要气爹,想要让他知晓男人做得出来的事,女人也一样做得到罢了!而养面首,不过是你糟蹋男人的一种方式,但如今你却救了个人回来,而且还是男人,银儿……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不识得他。」
毕来银挑起眉,柔媚地笑着,「大姐,既然你懂我,你该是知道我向来喜爱俊美的男人,而我所救的男人身段昂藏、皮相不俗,救了他之后,将他带回府里,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是不?」
「就这样?」她实在是不相信。
「大姐,或许我真是想要糟蹋男人,但糟蹋归糟蹋,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我面前断气,那我可是做不到的。」毕来银不着痕迹地闪躲着她的视线,轻盈地起身,走上与渡廊相衔接的拱桥。「就像当初,我同姐夫亦是素不相识,但我瞧上了他的脸,遂我还是可以要你留下他。这是一样的道理。」
她真佩服自个儿竟能睁眼说瞎话,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
她养面首,是为了要糟蹋男人;开勾栏院、娈童馆,甚至是面首馆,全都是为了报复爹当初硬逼她出嫁,遂她才故意丑化毕府,让毕府的名声愈来愈差,但实际上,她并非真的不在意自个儿在外的评价。
她虽然在乎,但却又不愿就此放过她爹。
她爹的为富不仁,在京城早就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了,所以倘若她不这么做的话,又怎能让他觉得难堪?
要让他觉得生不如死,甚至没脸踏出毕府,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觉得丢脸,然后再伺机将他藏在私院里的重要权状抢过来,让她们四个姐妹平分。
一旦把他困在府中,他便再也无法掌握他旗下的所有产业,而他的家产就会让她们一并接收。
京城的人对毕府有诸多猜测,不管是道谁的是非,也不管说的到底是对是错,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毕府老爷之所以不再踏出毕府,甚至不再插手铺子的营运,皆是她一手造成的。
淫妇是个臭名,不祥的淫妇更是让她在外面的风评雪上加霜,但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够让她爹难堪,就算要她这样在毕府过一辈子,她也觉得很值得。
她不会把毕府所有的一切还给他的,只要她不出阁,他就注定得老死在毕府里。
「但是我所知道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毕招金自怀中取出一块白绢,缓步走到她身边。「银儿,你会特地差人去打探这个人的底细,那必定是因为你在乎,然你为什么会在乎呢?我可是好奇得很,遂瞧了白绢上头的内容,也同你那群面首打探了一些消息,再顺便到你房里去偷瞧他,突然发觉他十分酷似当年那个欲与你一同私逃的……」
「大姐!」等不及她把话说完,毕来银便先行打断她的话。
毕招金见她神色微愠,不禁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头,但也识相地换了个话题。「你要怎么做,我是管不着,但只要你觉得好便好,我绝不会过问,只是希望你别在糟蹋他人之际,也一并糟蹋了自个儿。」
当年银儿提议要将爹困在府中时,她诧异不已,不懂她对爹的恨意为何会如此之深,甚至不惜败坏自个儿的名声。但这些年来,她有点懂了。
毕来银闻言,缓缓地歛下长睫,睐着白绢上头的字体,愈是瞧,眉头锁得愈紧,甚至愤而将白绢丢入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