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很难理解的,在这样的情境中,依偎在这样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的背上,她怎么安得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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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吧。”阿忌把车子停在一栋老旧公寓楼下。
“这里是……”安采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甘蔗园边。
“我住的地方。先上去换一件干爽的衣服,我再帮你叫计程车,免得你把我害成一级贫民。”谁都知道,他虽是富家贵公子,但这些年他一切靠自己,舞团里不算太优渥的待遇,根本供不起他无度的挥霍。
“你住几楼?”雨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五楼。”
“什么?”望着脚上那双刚买来的漂漂高跟鞋,她真想捶他个满头包。“你要我从一楼爬到五楼?”
“不然呢,难不成要我背你?”门都没有!
阿忌抓着布包,一步两阶,直奔顶楼。
安采妮望着他的背影,连张口喊叫的力气都省了,极度无奈地跟在后头,一步一脚印,走得气喘如牛。
“攻顶”成功之后,她靠在门上,足足喘了五分钟,才有力气走进阿忌恍如CD唱片行的窝。
两面墙壁,不,是两面半墙,满满的都是CD,有古曲乐、摇滚、爵士、蓝调和舞曲,最多的是舞曲,放眼望过去,片片皆是精彩的收藏。临着窗台的书桌上,还架着一台称得上老古董的点唱机,和十几片唱盘。
剩下来就是书了,旧书摊一般东一堆,西一堆,仔细看才知道,绝大部分是关于舞蹈以及哲学。
这是一个颓唐败家子的栖身之所?
她十分好奇的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先去洗个澡吧。”阿忌随便从床底下揪出一件衬衫丢给她。“才穿过一次,不算太脏。”
安采妮吓死了,赶紧把衣服掷在床上。
“哈哈,骗你的,今早洗衣店才送来,不信你闻闻看。”说着就把衬衫凑上她的鼻子,吓得她花容失色。
“不要!”她像身瘟疫一样,避到角落去。“我、我就这样,没有关系……”
“嘿,你这人有洁癖啊!”阿忌卯起来,管她要不要,非叫她闻个够不可。“男人的味道多迷人哪,别人求都求不到,告诉你。”
终于得逞的他放了手,她朝窗外缓过一口气,差点没呛死她。
“你这人总是这么喜欢强人所难,这么粗鲁吗!”她衣服拿在手里,她很犹豫,究竟要不要换上。
“只有对我未来的老婆才特别礼遇。”他挑起浓眉,一脸的坏相。“快进浴室去吧,你不洗,我要先洗喽。”
为了免于伤风感冒害苦自己,她百般无奈走进那从外头看来毫不起眼,其实有如一间顶级套房那么大的浴室。
浴室墙壁中央镶了一幅油画,画中风起云涌,兽群狂奔至无垠苍穹,石破天惊于涛涛怒海。
油画的左下方,立着一个衣衫飘飘,集力与美于一身的舞者。
这气度恢宏的手笔,是出自一个外传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安采妮被画中的气势和人物给深深的吸引住,要不然门外有个臭男人鬼叫似的吵死人,她真会就这么呆立在画前,一动也不动的度过今晚。
稍后,夹着氤氲的水气,安采妮穿着一件既宽且大,还绉巴巴的衬衫走出浴室。
“嗯,美,真是美极了。”阿忌盯着她,露出一口皓齿,笑嘻嘻的说:“我是指我的衬衫,三百九呐,全部就数这件最贵。”
安采妮白他一眼,啥也不想说,疲惫的跌往屋内唯一张藤椅上。
“啊!”什么东西?
“糟糕,你压到我的宝贝了。”阿忌惊慌的把她推向一旁,小心翼翼的从座椅下方,捧出一团白色毛绒绒的东西。
“老鼠?”安采妮尖声道:“你把老鼠养在屋子里头?”
“是天竺鼠,你生物课一定不及格。”他像呵护婴儿一样,轻柔地对着那小东西说:“阿姨压痛你了,幸好没受伤,我们就大人别记小人过,原谅她这一次。”
安采妮快变脸了。“它是大人,我是小人?”
“比喻而已嘛,”他把天竺鼠放回笼子里,确定已经关好小铁门,才安心的抬起头来正视她。“你这人太严肃了,成天绷着一张脸,怎么快乐得起来。”
“我的事不劳你过问。”小女子我就是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怎样?
“问题是,一个不快乐,也不懂得如何快乐的游魂怎么去爱人?”
“当然能,我、我有我爱人的方式,你不需要明白。”
阿忌简直受不了她,“明天我就去找你暗恋的那个对象,问他到底是聋子、瞎子还是蠢蛋,居然感受不到你对他的一往情深。”
“不,千万不要。”安采妮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后,不禁哑然失笑。她是怎么了,从来也没跟旁人提起过那个虚幻的魅影,到哪儿去找?只怕连她自己也找不到埋入心湖深处的那个伊人。
赧然地抬起眼,赫然发现一双幽邃的黑瞳在咫尺处紧盯着她的脸。
“为何这样看着我?”这样的眼神令她无端地感到慌乱。
“你有秘密,你很固执,而且小气,近乎自虐。安采妮……”
“你的衣服,”安采妮急于打断他的话。“你的衣服再不换下来,会生病的。”
“冷酷的关怀。”阿忌摇摇头,放弃再对她做较深入的剖析。“一个把心锁得死死的人,没有资格言爱。”
“你懂?你明白何谓地老天荒?”她的质问仿佛苛责。
“不懂。”他坦言道:“但,等我找到了我的挚爱,我会明白该在心里头添加温柔、甜蜜、体贴……这些元素,来营养我和我的情人,来建构我们的未来;我将会懂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永恒的承诺。”
她很想用冷笑来回应他的大放厥词,可她没有,即使讥笑他是自欺欺人,但,她自己呢?她有能力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至死不渝?
看他走进浴室,她踩着蹒跚的步伐,跟身窗台边,仰望遥远星空。雨不知何时停了,玄铁般的天际出现点点星辰,出奇的璀璨华美。
这不起眼的小公寓,竟处处藏着惊喜,林少夫这家伙的品味也不是太低嘛。
一个好逸恶劳的富家男,为什么要窝在这种地方?很显然的,他并没有仗持家里惊人的财势,让自己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是因为林家刻意封锁他的经济来源?
不,据她所知,他的母亲对这个独子宠爱有加,他能一颓废就是好几年,至今依然不改其志,多半就是他老妈给纵容出来的。加上林镇福深爱其妻,光是以妻子名义所成立的基金会就多达四、五个,登记在她名下的财间,更是高到数十亿元。只要她随便拨点零头,就足够让林少夫长村温柔乡了。
耳畔传来轻快的乐曲,她知那讨厌的男人浴沐完了,转头看只见他在腰际裹了一条大毛巾,蹲在床前的衣篮边东翻西找。
“麻烦你先把衣服穿上好吗?”不知道这样有碍观瞻吗?就算、就算他拥有一副好得诱惑人心的好身材,也不该这么、这么……
呵!他的身材真是不可思议,匀称完美得找不出丁点瑕疵。
“哈,找到了。”他忽地转过身,正对上安采妮怔仲、陶醉的眼神。“嘿,你可别暗恋我,我是很挑的。”
自大狂。
她见他把一件穿得领口、袖口全磨得脱线的T恤套上,底下则很随意的穿着一件四角平口裤。
“给我看看你女朋友的样子。”她两手抱胸,懒懒的倚在窗边,没好气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