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依傻傻地坐在沙发里,任眼睛由透明的落地窗去追踪他的背影,不明白她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她不是已经忘记了吗?
时针缓慢地移动,她已经不记得坐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完全僵硬……她知道自己误会了沈昊的举动,把他想成打女人的卑劣恶棍。
“唉--”她替自己叹了一口气。当初实在不应该答应文阿姨留下来,借着打理房子来抵住宿费的。
她绕了一圈还是要离开,虽然这里的环境完全符合她的要求--独立房屋,不用认识太多邻居,让她可以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行踪……虽然她很喜欢这种全心整理家务的平静生活……虽然她喜欢和沈昊相处……
问题是,沈昊大概不会愿意再看见她了,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头便蒙上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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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依无意识地抚着自己手腕,那天被沈昊用力握紧的痛麻滋味,就像她这一刻心上悬念的不安感,重重地烙印在她的心上。
文兰优雅地啜了口茶,注意到净依的心不在焉,“净依?”她提高音量。
“不知道他何时才回来?”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放心。”文兰笑嘻嘻地拍拍净依的手,“沈昊正很努力地工作着,他到香港出差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不怀好意地看了净依一眼。
净依被文兰那种若有所指的暗示眼光看得不自在极了,她讷讷地抗议着:“才不是,文阿姨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只是担心他生我的气。我说话太过分了。”
“放心,沈昊舍不得跟你生气的。”光是他肯破例打电话跟她报告行踪,顺便暗示净依一个人待在别墅里,这分心就够破天荒了。沈昊自从十二岁后,就不再跟她报告行踪,一心只放在文老太爷对他的训练和要求上。
“文阿姨……”净依困窘地抗议着。
自从那天两人争吵后,沈昊离开就没再回来。净依越想越难过,对自己的行为越是觉得抱歉。如果他是因为不想见到她才不回来,那该走的人是她才对,只是,她好希望能当面跟他说声对不起。“唉!”她轻叹着。
“他公司的事情处理完,就会回来的。”
“公司很忙吗?”净依实在忍不住想打探关于他的一切。
“胜中海运原本是你沈伯伯的结拜大哥--苏秉恒负责经营的,从他过世后,公司已经是一团乱。现在沈昊正努力整顿公司的营运,我和你沈伯伯对我们的儿子有信心,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的。”文兰的脸上有着所有母亲对自己小孩绝对信任的骄傲表情。
“文阿姨,我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问沈昊和他爹之间的事情,是吗?”她一猜就中,”告诉你也好,反正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我家可以算得上是望族,我是独生女,父亲所有的期望都在我身上。我父亲个性强悍,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话,包括我在内。我和你沈伯伯认识时只有十八岁,生平第一次,我忤逆父亲的命令,就是为了你沈伯伯。”文兰无奈地苦笑着,想起文老太爷当时的震怒,他认定了一切部是沈文禹教唆的错。
“我父亲反对我们在一起,他用计让你沈伯伯离开美国,从此我们俩失去联络,他甚至不知道他有个儿子。”文兰看着海边的浪花陷入沉思。当初文老太爷告诉她,只要沈文禹试图和她联络,他会马上以文华会龙头的身份下令杀了他。
“后来,我坚持生下沈昊更让我父亲震怒。他不能容忍他的女儿居然未婚生子,这让他丢透了脸。从此他不准我叫他一声父亲,把我们母子送到加拿大,也不许所有的亲友和我们联络。直到沈昊十岁那年,他才准许我们回到旧金山,因为他的事业需要继承人,而沈昊有他一半的血统。”
“文阿姨,你好可怜怜。”净依闪动着泪光,这种分隔两地的痛苦她能够想象。
“我并不可怜,沈昊是我最大的安慰,只是苦了他。我父亲要个完全像他的继承人,那种严苛的训练不是你能想象的。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达不到要求而被严厉的惩罚。沈昊从来不喊苦,只是不停地咬牙忍耐,直到自己完全麻木为止。有段时间,我几乎想带着沈昊逃开那个家。”她红了眼眶,想起那些无眠的夜晚,想起当时心疼的心情。
净依是善良的,她随着文兰的话;想象着十来岁的沈昊那种倔气的样子。她完全可以体会那种忍耐的心情,因为她也曾经那样咬着牙撑过严苛的磨练。她体内所有的同情心,全都被文兰这席话给挑起。
“我想沈昊是想替你争一口气。”就像她为了报答继父的养育之恩一样。
“我想是的。后来你沈伯伯在沈昊十二岁那年,遵从父母之命娶了个他完全不爱的女人,她在结婚后的第五年过世了。这一切我全都知道,苏秉恒的太太是我的好朋友,而我总是忍不住地会去询问他的事情。”文兰热烈地拉起她的手要求着,“有件事,文阿姨想请你帮忙。”
“文阿姨您说,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尽力。”她感受到文兰眼中的殷切期望。
“我和你沈伯伯一直觉得对不起沈昊,如果有机会,替我劝劝沈昊好吗?我希望他们父子俩能和睦地相处。”文兰的眼中闪着泪光。
“当然好,可是……他不会听我的。”光是那天那场争吵,沈昊没把她扔出去就不错了。
“他会听你的,慢慢来。”文兰很有把握,她知道红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系住两人,“我该回去了。”文兰慈爱地拍拍净依的小手。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纯真又善良,她会像阳光柔柔地照亮沈昊的生命。
在文兰离去后,净依还是呆愣着,脑中不停地想着方才的对话。她真的错怪了沈昊,懊悔充塞在她的内心里,不该这样莽撞的,她烦闷万分地走向海滩。
海浪轻轻拍打着她裸露的小腿,夕阳照在海面上是片金黄的波光。她边走边踢着海水,抿着嘴,抗拒那分噬骨的孤寂和悲凉滋味,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并不好。
不用特别地寻找,沈昊几乎立即捕捉到站在海滩上的娇小身影。他修长的身子倚靠在汽车边,墨镜遮住了他大半的五官,眼光深沉地凝视着纤柔的背影,想着该如何打破两人的僵局。
这些日子的分离,他发现,净依的指责所带给他的愤怒情绪早巳消退。剩下的是,他克制不住地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片段,和关于她的一切--被追捕动物的警觉……手腕上的伤痕……害怕挨打的阴影……
她过去的日子怎么过的?有人曾经伤害过她吗?想到那样的可能性,他握紧自己的双拳,不知道那股突然冲上内心的刺痛所为何来。那个迎风而立的娇小背影,在海天的衬托下更显得脆弱,他就是忍不住想用他的手臂包裹住她、护卫她。
净依抬头望向天际变化的云彩,悠悠地想着:这样平静的生活,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不行!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可以气馁,不可妥协放弃,这是她好不容易偷来的平静生活,她应该要好好地把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