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让下人听了她竟然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肯定会吓得连作三个月噩梦,还以为美人山庄要倒了。大家口中那位精明能干的大姑娘呢?究竟是哪只鬼怪来附身,让她说出这么没自信的话来?
「这是什么傻问题?」不知她心里的计较,他嗤地一笑,大手将她往床里一推,拉过她的脚查看。纵使还有满腹的疑问待解,也忍着火气,打算先解决她的伤处。
轻柔的手劲持续按压红肿的脚踝,舒缓她的疼痛。
看着他专心一致的动作,尹琉夜有些瞧傻了。
「你来找我……那你,是反省过了吗?」
她的问语极轻,功力高深的他仍听得清晰。
「反省什么?」他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心里也隐约预感,接下来她要说的绝对就是十年前对自己下此「毒手」的原因,而且搞不好还是个会让他吐血身亡的理由。
「反省,你没依约定前来陪我泡泉,却胡乱跟那两个胸大无脑的狐狸精在东园里野合。」
咳……跟那两个……什么……什么鬼在东园里野合?
「狐狸精」这字眼是指那两名顶着庄主侍妾头衔的狐媚女子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别闹了。就凭自己这张脸,他光躲都来不及了,怎可能去跟她们……
再说,若真有这种事,是光反省就能解决的吗?
「那不是我。」他挫败的抹了下脸,心里想着,这次回蓝旗庄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翟冠伦的头扭下来泡酒。想都想不到这一次帮人背黑锅的代价竟然是如此之大!要不是现在让他厘清了误会,岂不是到死都不瞑目?
「我知道。」琉夜自然的回道。
虽然古人日:「非礼勿视。」但自己的男人都爬过墙头了,没道理还为了守礼回避,所以说她不但眼红的从头看到尾,而且还看到那男人事后回房,摘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其下的真面目。
光看橱子里那数十来张一模一样的「她熟悉的脸」,就知道他易容已非一朝一夕。
「喔,你知道就好……」
他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气,心想还好,没造成更大的误会,可突然又一怔,等等……
「你说你知道?」他忍不住扬高了音量,「你知道还对我下那什么见鬼的失忆药--」我的老天啊,这小东西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她她她……
「那是因为我发现了更糟糕的事。」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忽地就整个人翻身往他扑上,跨坐在他的腹上,双手蛮横的揪起他的头发,小脸俯下贴近他,眼神危险。
「我听见你那个像老妖婆一样的娘喊他冠伦,还问他,璟斐下次出落日居的时刻?翟、璟、斐--他们谈论的那个人是你吧?这个我连听都没听过的名字……为什么你不是叫作翟冠伦?我听过狐狸精们那样喊过你好几次,你也没否认过……为什么你竟然是叫这个名字?你这该死的,竟然连名字都是假的!对我来说,你还有什么好信任的?你说啊啊啊--」琉夜气奋的抓着他的头猛摇晃,摇得他头昏脑胀,一时分不出东南西北。
什么冷静、什么自持,全自脑海里飞得无影无踪。多年前没让她有发泄使泼的机会,多年后她一次补足了遗憾,不但差点让他摇掉了脑袋,还捉起枕头就往他身上一阵乱打。
她简直气极,当她知道这人竟连名字都不曾老实告知时,一种受人背叛的愤怒瞬间凌驾在理智之上,想都没来得及想,就取了藏在手链于里的迷心散搀进他茶水里,然后愤然跟着爹爹回家。
当然知道自己当时的反应是冲动了些,可人在气头上,哪又能想到那么多?
「你……」方才欢爱时意外探着了她的脉,才知她已失了武功,他不敢轻易回手或是抵抗,就怕会伤了她,可肚子又教她给压坐着,也起不了身闪躲。只能蠢蠢的待在原处任由她发泄痛扁,姿态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两手忙挡着她的花拳绣腿,嘴里也喊着:「别……别打了……你冷静点!」
公平些呀,他什么时候对她说自己叫作翟冠伦或是什么的?他只是没否认、没承认、明知她受人误导也没主动更正……好吧,他同意,其实这与欺骗并无什么不同。
他尝试对她解释:「我不是不告诉你呀,只是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毕竟落日居里从来就只有我跟小小在,根本没人会叫到我的名字,就算后来多个你也是一样。再者,我从未想过会有跟你分开的一天,更别提还隔了千里远,在我全然不知又无从反抗的情况之下!」严格说来,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琉夜停下动作,眉毛倒竖,语气尖锐:「你是说,这全是我的错?」
可恶!她又给他一阵好打。
原想让她消火;没想到反是更加激怒了她。他有些无奈。
「停手好吗?小东西,你要打死我了!」
这求饶似的句子是夸张了,凭她这点小小的力道当然伤不了他!他一个皮粗肉厚的大男人怎么说都不可能让这几下花拳绣腿给伤了。
他只是心疼,担心她会不会太过激动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果不其然,才没多久呢,尹琉夜就已经气喘吁吁的软倒了,还因为不小心呛着了气,一时之间咳得停不下来,整张小脸是惨白的,看来真是可怜兮兮。
「嘘,别激动、别激动……」无声的叹口气,翟璟斐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柔声安抚。
低眼望去,她的眼儿红红的,以为她是因为方才太过激动不小心去弄到,想抬起她的脸蛋帮她吹吹,却不期然触了满掌湿。
「为什么哭?」
「我没哭,只是生气。」她哭着反驳。
瞧她抹去眼泪的不服气样,翟璟斐忍不住地笑了。纵使过了这么久,小东西还是小东西,冷静的外表包裹着的,还是一颗直率的心。
「那就别气。」他轻手为她拭去泪水,可才没过多久,丽颜上又是湿意一片。他见了有些心疼,毕竟是第一次见她落泪。
「可你实在教人生气。」琉夜哑声抱怨着,眼泪又扑簌簌直冒。「教人很生气、很生气。」除了生气他当年的隐瞒,也连这十年的相思一并在此时化成泪水宣泄而出。
可恶,她没想要哭的!这样她觉得很难堪,觉得自己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娃儿,可泪水硬是不给面子的直淌,她无力制止,干脆孩子气的将眼泪、鼻涕全沾在他胸上,也要他置身事外不得。
他哭笑不得。
有没有搞错,他才是那个该生气发飙的人哪,可现在却搞得像自己是杀人放火该要被捉去千刀万剐的那个?
「反省了吗?」琉夜还在执着这个问题。
「反省了。」低头看看湿黏一片的胸膛,只要想到不反省结果可能更惨,就不得不反省。
「认错了吗?」
「我认错。」现在要他认罪也可以的。
「认真的吗?」
「很认真、很认真。」也很无力、很无力。
「好吧,那我赦免你了。」
「谢主隆恩……我在想,你小时候一定没学过『做贼喊捉贼』这句话吧?」
琉夜耳尖的听到他后半句的咕哝。
「什么?」
「没事。」他又叹气,大掌扶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胸口压下,轻拍安抚着。
适才教她这么一闹,差点儿就忘了最重要的事。
自己不眠不休地入关赶到她身边,可不是为了要跟她翻云覆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