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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望著他,脸上有凄迷的笑。“娘投水的那一天,是京城会试之期,爹却身在赌坊。而我入楼还不到一年,就听说父亲因为喝了太多酒,跌落河里溺毙。跌落之处,恰巧便是母亲投水之处,你说,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他低下头,觉得这故事转来仿佛有些耳熟。

  是了,当初他们两人替那对母女解围时,不就是听到类似的不幸吗?

  原来她会如此慷慨解囊,原来她要那位母亲好好教养女儿,为女儿找个仔婆家,是因为同样的遭遇。只是,她却已在风尘中挣扎十多年……当时,她在马车内是怎样的心情?



  “我一向很懂得知足,也很晓得该对世事看开。毕竟楼内的女子,许多与我有相似的遭际。而我幸运多了,因为出色的容貌才智,赢得王孙公子的注意与花魁之名,让我得以保有清白。但现在,我的才智容貌,却让我连想要拥有一份平实的感情都变得如此困难……”

  她突然专注地望著他,眼胖中的空洞茫然瞬间转为坚定,让他直觉地感到不对。

  “爹面容俊美,让娘一见倾心,却注定了惨痛的结局。来楼里的公子哥儿,面容俊俏者不少,却多浪荡无能,贪婪而狂妄,如果没有艳红的保护,我怕已不知被下药非礼多少回。而那晚若非你救我,我已横尸暗巷,但邱寅的容貌却也是在京城中被称许的。

  你倒是告诉我,容貌的美丑,真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吗?”

  他望著她的眼,明白自己是真的伤到她了,想要拥她入怀,她却仍是将他推开。

  “天湛,我娘虽有显赫家世,却有家不敢回,云家的声势对我而言全无意义。因此论家世,我远在你之下,我真不明白你有何好退缩自卑的,想来,仍是外在皮相的因素吧?”她抚上自己的脸,笑容凄然。



  “告诉我,我该如何向你证明我的心意?如果这样的花容月貌成为你一再拒绝我的理由,那我宁可亲手将它毁弃!”话刚说完,她便迅速拔下头上雕凤发钗用力往脸上划丢,但却被早有警觉的他以更快的速度打落。

  “慕容,别冲动!”他用力抱紧她,将她不断挣扎的手用身体牢牢锁住。“为何你……总要如此自残?”

  “或许该问的是,我做得还不够吗?为何你们总要逼我?”她在他怀中,滚落了泪,沾湿他的衣服。

  她从不认为自己逆来顺受,她只会试图让自己更坚强,但是当过于易感的心思养成她性格中无可避免的灰暗面时,她还能有多少选择?

  地无法永远坚强,无法保护自己不让伤害击垮。

  “天湛,你曾经对我说过在街上的相遇不会是巧合,也许是我娘的心愿所牵引,让我回云府来为她尽些孝道,弥补遗憾。但是我呢?我这一生的不甘与遗憾,谁来为我弥补?谁来助我走过?”

  他望著她的泪眼,强自压抑下满心痛楚,轻声说出自己这几日来思索的结果,“但我们却地无法否认,云老爷的顾虑有他的道理。”

  她猛然推开他,一步步后退,摇著头破碎低语,“你究竟还想伤害我到什么时候?”

  “慕容,听我说,”她抗拒他的接近,他也不再进逼,站立原处开口劝说,“纵然我是无辜的,但在官府登记的杀人谋反案底到现在仍无法洗清却是事实,而在官府的纪录中,这案件已经以凶手死于狱中作结。所以,信阳邢天湛是个在七年前就已经伏法的杀人重犯,而我只是个在人间游走的无名之魂。”

  “既然冤情无法昭雪,就当作是换个身分重新出发,难道不行吗?”她看著他,从不认为这该是个问题。

  “但我却无法给你公平的名分,无法傲然地昭告天下,我将娶你为妻。”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见她不再浑身是刺,他走近她,捧住她的脸。“慕容,我不愿你受到丝毫委屈,但与我在一起,将注定你今生必须走入黑暗,无法再得到光明。你所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所以今后你更应该过得幸福无忧,相信云家足以庇护你。所以,别再为了我而将到手的幸福向外推好吗?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那我的心意呢?你又在乎吗?”她双眼迷蒙,脸颊怅著他的掌心,低垂的目光却透露凌厉。“清白早已许给了你,现下,你想如何发落我?”

  他垂下眼,强迫自己必须将绝对残忍的话语说出口。“我朝律法,允许女子改嫁,况且我们并无名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盘旋……“邢天湛,算我错看了你——”压抑不住满心悲愤,她的泪似江水奔流。

  不想理会自己的容颜让泪水洗得有多凄惨,也试图刻意忽略手腕上的痛楚,她伸出另一只手直指向门怒吼:“算我傻,我笨,死缠著你不放,你走,马上离开,此生此世,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怨怒的模样,他明白自己伤她太深。

  只是她又怎会知道,被迫硬生生割掉心上肉,是如何痛彻心靡……他知道她这一巴掌用尽全力,也知道自己的脸颊到明天必然红肿,所以看著她壁眉强忍痛楚的模样,他心疼地开口,“你的手受伤了,让我帮你……”

  “别碰我!”她大喊,而后用力拍打它的背,下手毫不留情。“你怎么还不走?走呀,走得愈远愈好,滚啊!”

  即使她的力道对皮粗肉厚的他而言实属微不足道,但他怕她再度伤著自己,只得顺著她又推又打的力道,被逼出门外。

  望著被用力合上的房门,他只能无语叹息,而后转身离开。

  她背靠著台上的门靡,缓缓滑坐在地,掩面任泪水恣流。

  我朝律法,允许女子改嫁,况且我们并无名分……第一次,她的眼泪出自于真心的伤痛,而非刻意。

  也是第一次,她为自己对这段感情的坚持,彻底感到不值。

  你的手受伤了……这个自以为是,只怕她受伤却又一再伤害她的莽汉呀,该拿他怎么办?

  将头后靠至门板,地无法遏止泪水的哀伤容颜上,有著气恼又无奈的情绪;而竭力压抑的辍泣声中,却也交杂低低的浅笑。

  又哭又笑,她是疯了吗?

  或许吧,从未如此放纵情绪过,她理不清自己明明是处在极端的愤怒和难堪苦涩中,为何还笑得出来?

  她所爱的人呀!明明是知她、懂她的,为何却也一再伤害她?

  泪水仍兀自奔流不止,她仰起头,却是轻轻笑开。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是愤怒或是苦涩失望,都别只让她一人独享吧……门外,原本藏匿于角落的艳色身影走出,听著屋内轻轻浅浅的笑声,神色沉思,而后带著些许愉悦,缓缓离开。

  池卜扒将写好的字条绑在不久前飞来的角鹰上,慕容双手攀高让其展翅远台。

  她揉抚额头,满脸疲惫倦意,扶著树干试图止住一日未眠的昏眩。

  听仆婢说,他昨日就离开了……真的想将她就这么丢在建德,从此不闻不问,再无瓜葛?

  任由相系的两颗心,从此各自伤痛,各自沉伦……你真狠得下心,绝得了情吗?

  那么我……又何需太多顾虑?

  远远地有浓烈香气传来,让她更加不适,抬头便见一抹桃红色艳丽身影领著两名丫寰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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