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云棠吗?”女子经过刻意装扮的脸上笑容抚媚,热络的语气中有丝讨好。
“果真人如其名,轻轻软软、温温柔柔的模样,让任何见著的人都无法不心动哪!”
“请问你是?”她不喜欢这种过于刻意的热络,勉强维持礼节应对。
“哎呀,瞧我真是糟糕,忘了先介绍自己,让你迷糊了。我是袂的三房,名叫水红荷。”
“水红荷?”真是令人憎恶的名字!
会是她吗?抑或同名同姓?
“栽于水中的艳红荷花,相信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释吧?”
“来此有事吗?”
“昨天和抉从杭州访友归来,便听说有贵客住到府内的事情,所以想看看你,大家熟络熟络感情。”水红荷轻笑著,而后忽然挥手遣退下人,等她们都走远了,才故做神秘地小声开口,“没想到你昨天有事儿不太方便,所以找只好改成今日再来打扰。”
“我不懂你的意思。”慕容煌眉。
“咱们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她掩嘴轻笑。“昨儿个下午被你从房内赶出的那名大汉,是叫做邢天湛对吧?”
轰!早已牢牢刻印心版的名字此时如大地惊雷般打入耳中,令慕容瞬间清醒。
望著水缸荷那好似明白一切的笑脸,她忍不想要赶人的无礼冲动,轻声开口,“是,请问你如何知道……”
“别再装傻,再装就不像了,”她打断慕容的话。“我不相信他没告诉过你我与他曾有过的关系。”
“他确实从未告诉过我。”她会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是由于玄俗的告知,天湛的确从未说过,所以她不算说谎。
“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名誉的事。”水红荷微微撇嘴,显然对这段过往颇为厌恶。“我与他曾是夫妻。”
“哦?”
“他那种容貌,你也明白,”她打了个哆嗦。“谁见著了都会被吓到,到现在我只要一想到我们曾经同床共寝,都还觉得想作呕。”
“那你为何还要嫁他?”
“身不由己啊!”她朝慕容笑得很神秘。“不瞒你说,我也曾是信阳的花魁,邢天湛仗恃家产丰厚,又对我有救命之恩,于是强迫我赎身嫁他。可没想到他竟是勾结山贼谋反的杀人魔!”
“也曾?”她迅速抓著水红荷欲强调的重点。
“再装就真的不像了喔,”水缸荷轻摇食指,颇有教训小孩的意味。“我听到邢天湛喊你一声“慕容”,你这京师花魁的名号,可是响到江南来的呀!”
“你来这儿究竟意欲如何?”说来说去都是一些不著边际的浑话,著实恼人,令她耐性渐失。
“我们有同样的出身,吃过同一人的亏,现在又生活在同一座宅子中,自然有同样的立场结交,平起平坐是不?”
慕容看著她表示友好的笑容,暗笑自己竟然真的因为昏了头而没看出她的来意。
入云府将近十天了,水红荷的名字却从没有人提起过,显示她在府内的地位极端卑微。
反观自己,一来就受到热情款待,云老爷对她简直比对亲生儿子还疼爱,难怪她要来此攀交。
“既然你说吃了他的亏,又是如何逃离的呢?”她缓缓坐下,单手撑著石桌,闲散地支著脸颊轻问。
“我没有你的好命,可以藉著云家的势力逃离他的掌握。”她望著慕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优雅气韵,以及不需妆点就已清艳无比的脸庞,暗叹人的际遇怎么可以差异如此之大。“他因为强盗杀人入狱,之后我跟了原本的情郎孙吾义,没想到孙家竟然会因为经商失败而导致家破人亡。我跟著他一路乞讨到杭州,幸好老天垂怜,让我在城外与云映相遇,一见钟情。他因为同情我的处境,就娶我入门。”
“一见钟情吗?”她晒笑。“那你在云家待得可快乐?”
“跟以往比较,当然是好多了。”她嘟嘴抱怨。“可是映花心浪荡,云老爷又嫌弃我的出身,让我在这儿一点地位也没有。所以当我知道你是慕容时,可很开心多了个朋友呢!”
“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愿意与你结交?”慕容淡然询问,姿态依旧闲散。
水缸荷一愣。“我刚刚说了,我们有同样的出身,吃过同一人的亏……“就因为这个理由?”她轻笑,口吻鄙夷。
“什么意思?”
“至少天湛说对了一件事,”她站起身,不想再与水红荷周旋。“与你并提,当真污辱了我!”
水红荷看著她起身,不明白事情怎会出乎自己预料,却很确定一件事,眼前这名女子从头到尾都在耍著她玩,让她活像个跳梁小丑,自顾自地唱独脚戏!
“楚云棠,放尊重一点,论辈分,我可也在你之上!”
“但论地位,你却远远不及。”她还是轻笑。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底细在云老爷面前抖出来?”
“求之不得!”
L“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一样都是跟过邢天湛那个没人敢要的丑汉……”
慕容闻言倾身逼近水红荷的脸,语气阴沉地开口,“你有胆再说一遍。”
“怕……怕你不成?”水红荷被慕容突然靠近的愤怒神色骇著,之后恍然明白自己居然一直处于下风,于是挑?重复道:“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一样都是跟过……”
啪!
水红荷坞住脸,不敢置信地低咦:“你……你竟然敢打我?”
慕容抚著伤上加伤的手腕,笑得很刻意,很阴沉,却也很灿烂。“当真知俗话所言,有一就有二哪!这可是我生平第二次打人,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赏人巴掌竟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
“楚云棠,算你有种!”水红荷气愤地坞著吃疼的脸颊,转身踩著重重的脚步离开这座院落,临走前不忘怒喝:“咱们走著瞧!”
“你根本配不上天湛,”慕容依旧在她身后轻笑,并确定她有听进耳里。“若你真有本事,慕容随时候教。”
在桃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后,她才卸下骄傲神情,忧虑地朝角鹰飞走的方向远望。
这个世上,最懂我的人呀!
这次,是相偕,是毁灭,端视你如何选择,却也由不得你选择了。
但愿来得及……
第九章
初夏时节的踞虎溪畔,芳草离离,枝叶扶疏,犹是一派生机盎然。
此刻,魁梧落拓的身影独倚枝干,满是相思折磨的铜铃大眼遥望东南方。
慕容……不断在心底呼喊著她的名,一遍又一遍,好似唯有如此,他才能欺骗自己,没有她的每日每夜,他并不孤独,并不难受。
她的悲,她的愤恨,清清楚楚刻印在他的心口,日日夜夜折磨著他,让他一刻也不得平静。
他是如此深爱她呀,又怎么忍心让她跟著他受苦!
她值得最好的对待,过著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他却给不起。
伸手抚上自己挨了那巴掌的脸颊,上头的痛楚现在仍在。
那痛楚,是强迫自己放弃所爱的伤,是她让他惹动的心碎,是割心蚀肺的酸苦……究竟得花多少时间,他才能放得开,忘得掉?
当粗糙中又带有些许滑细的手指轻触他的面颊,为他拭丢脸上的湿滑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竟然在落泪。
他有多久没哭过了呢?上一次流泪是在何时?已经久远到不复记忆。
“在这里流泪,她就会回来吗?”玄俗看著他,表情尽是不赞同。
他不说话,只是仰头望天,想起她的巧笑倩兮,想起她漾满温柔又带著调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