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泉知道自己流泪了,但是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忌这些。一直是强者、万事不萦纡怀 的他没有为任何人牵动过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可是菊生的事却让他方寸大乱、难以抑 制压在心头数日的悲恸与无奈,啸泉不禁俯身轻轻地吻上菊生的瘦削脸颊,紧闭的双眼 和干枯的嘴唇,仿佛要籍著这吻来为菊生灌输活力与生气似的。他苦涩的泪水随著绵密 的吻淌满了菊生那绝美的脸庞。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会醒?”啸泉微微离开菊生的脸颊,疲惫地轻叹。他闭上眼 睛将额头抵上菊生的。静默了许久,他感觉有东西拂过自己的脸。啸泉不可置信地僵住 了身子。一会儿他才敢睁开眼睛瞧著菊生,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菊生的眼睫毛在微 微地颤动著!啸泉猛地从菊生身边跳开,疯狂地叫人去请大夫。
菊生终于努力地睁开了于涩的双眼,喉咙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发出声音。模 糊中好像感觉到啸泉在哭泣,而且还吻了他——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啸泉不可能哭, 更不可能……他微微摇摇头甩开这奇怪的念头。那自己脸上湿湿的是什么?一抬眼,他 看见的是啸泉那张虽然带著狂喜的笑容,却无法掩饰苍白憔悴的容颜,菊生心中一痛。 发生了什么事让啸泉变成这样?他向啸泉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啸泉立刻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温柔地问:“怎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点 什么?”菊生听见他令人安心的声音,眼眶慢慢地红了。“菊生?”听不到回答,啸泉 生怕他有什么后遗症,如果被破坏到嗓子就糟糕了,“回答我呀,菊生!”
“啸泉!我……”菊生努力坐起来哑著嗓门出了一声。他终于想起发生的一切,恐 惧、委屈、愤怒、懊悔、感激、狂喜……心中的诸般念头纷至沓来,使他忍不住呜咽。
从没有见过乐观率真的菊生哭泣,啸泉霎时慌乱不已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你身上又痛了是不是?”菊生摇摇头,眼泪纷纷而堕。啸泉的心顿时痛不可抑,连想也 没想就把他揽进怀中轻轻地拥著柔声安慰,“菊生,别哭,有我在。没事了,别哭。” 啸泉低低的嗓音给予菊生奇妙的安心感,他渐渐地抚平了波动的情绪、时间仿佛就这么 静止了。等啸泉惊觉自己居然耽溺在拥抱菊生的幸福中时,他慌忙抽身离开,尴尬地说 :“我……”却接不下去,“我出去看看给你熬的粥好了没,你再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瞎掰了一个借口,啸泉如同逃难似的离开菊生的房间:只剩下不明所以的 菊生坐在床上,微觉失落。啸泉怎么了?他刚才离开时的眼神好像不愿意再看到自己似 的。想想也是,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啸泉一定不会高兴的。
其实当时菊生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唱那出戏。他那时因为生气而离开龙家 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十分寂寞,老是想到自己和啸泉说过的话。啸泉提过国家兴 亡匹夫有责,那么就让他也尽一份责吧!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落到张宗远的手里。幸好有 啸泉在,不然……菊生连想都不敢想,自己实在是太卤莽了。不只如此,菊生隐隐觉得 自己实在是因为被气昏了,觉得怎么样也无所谓才不顾—切地去演出的,谁叫啸泉说要 和姐姐结婚,他就是故意要让啸泉担心!
第六章
心事重重费疑猜啸泉自从菊生醒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既忍不下心不去看他 ,又生怕自己会不小心泄露了思慕。端著专门给菊生熬的汤药,啸泉努力地稳住情绪进 入他的房间。
“小昕,麻烦你帮我把收音机打开好吗?”听到有人进来,躺在床上的菊生并没有 睁开眼睛。
啸泉依言拧开他桌上的收音机说:“怎么啦?一个人很闷吗?”
菊生一听连忙睁开双眼:“啊!啸泉,怎么是你……”他诧异地问,刚才明明是一 个仆人对他说去端药来的。
啸泉微笑著说:“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我已经没事了,就是身上还觉得有些软。”菊生动著肩膀不快地说。
“那是因为你有好几天都没有进食,身体虚弱的关系。来,赶快吃了这补药。”啸 泉像个老妈子一样地张罗著。
菊生看他紧张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啸泉被他笑得有点糊涂了。
“我看你啊……真的很适合当家庭‘煮’夫哦!”
“喂喂!沈菊生少爷,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油嘴滑舌的了?我可是在照顾你啊!”啸 泉没好气地声讨他,顺便递上了药碗。
“有你这个老师我能不学著点吗?”菊生起身接过药来闻了一下立刻做出痛苦的表 情说,“吃补药到底是哪个不积德的人发明的,这明明是受罪嘛厂他一边咕哝著一边不 情愿地喝下药汁。
喝完汤药,菊生反手一擦嘴角,将碗递回给啸泉。啸泉接过碗,发现菊生的唇边仍 留有药渍,立刻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抹掉。被啸泉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匿动作吓 了一跳,菊生呆呆地愣住了。啸泉的手霎时像是被火烧到一般迅速地收了回宋。不行了 !看来他是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想接近菊生的欲望了!这和张宗远的行径有什么分别? 啸泉在心中痛骂著自己,但表面上还必须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时原本一直在说些 有的没的的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柔美的歌声:“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痴痴地望著对方,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微妙的空气。有依恋, 有迷惘,还有一触即发的危险,但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甜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啸泉终于找回了神志。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情,他一把将菊 生拥人怀中,喑哑著嗓子说道:“菊生,我……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没有办法,我就 是喜欢你!”说完他竟毫不犹豫地吻上菊生温润的唇,顺势品尝到他口中仍残留著微微 的,属于药草的苦涩味道。
菊生彻底地呆掉了,他忘记了“应该”震惊,“应该”反抗,也忘记了啸泉要和姐 姐结婚,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喜欢竺妙娟。他不自觉地回应著啸泉温柔的吻直到窒 息。
不能呼吸的时候,啸泉终于放开了他。两个人轻浅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菊生 酡红的脸庞此时更显得清丽不可方物。啸泉用粗嘎的声音问道:“菊生,我只要你一句 话,你的心意呢?”啸泉可没有忘记菊生喜欢的是别人,但是刚才菊生并没有抗拒,那 是否表示自己仍有希望?
菊生慌乱地低下头,呐讷地说:“什、什么我的心意,你自己……你自己不是要和 我姐姐结婚吗?”
啸泉本想追问下去,此时屋外有人敲门说:“菊生,我可以进去吗?”却是妙娟的 声音。菊生恳求似的望了望啸泉,啸泉无奈地低叹一声放开他去开门。收音机仍旧煽情 地唱著:“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妙娟一走进屋里就觉得气氛不对。菊生不说话,啸泉也像个没嘴的葫芦一样。“菊 生,身体可好了没有?林老板托我来看看你。他说如果你好了,有新戏让你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