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菊生呢?”啸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菊生……菊生出事了!”妙娟哽咽著语焉不详,但啸泉只听到“菊生出事”这四 个字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勉强稳住自己慌乱的情绪对妙娟说:“出了什么事?菊生到底怎么了?!”
此时振声的林老板走过来默默地递给啸泉一张当天的《申报》,然后叹了口气。
可怜啸泉这几天根本没心思看报。他惊疑不定地匆匆浏览著报纸上的大标题,只见 斗大的黑字映入眼帘:“不满政府消极抗日,梨园贵公子怒演《亡蜀鉴》,旁边还有一 个小标题称:沈菊生仍拒不停演身陷囹圄。报道说从前天开始,素有“梨园贵公子”美 称的沈姓名伶无视政府禁令,公然在黄埔公园内聚众演出反政府剧目《亡蜀鉴》,经多 方劝阻依然怙恶不悛,昨天中午已被警察扣押云云。
林老板又叹了一口气说:“菊生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这出戏当年程砚秋在北平才 演了两场就遭禁演,此后没人再敢捋这虎须……唉!”
啸泉心乱如麻,他紧紧地握住报纸低低叹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是我害 了你不成?!菊生,你好糊涂啊!”沉默了半晌,啸泉强迫自己收拾起乱成一团的心情 。
妙娟也渐渐停止了惊慌的哭泣安定下来询问道:“啸泉,我们该怎么办?你……能 救菊生出来吗?”看见啸泉铁青著脸,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发冷。
“不是能不能,而我是‘必须’得把他救出来。”他不带温度地从牙缝里进出这句 话。
“可……可是听说是警局的张宗远亲自去抓菊生的,那个人……那个人……”看了 一眼啸泉。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妙娟迟疑地欲言又止。众人见状知道它有些话不便出口 ,都纷纷识趣地走避开了。
妙娟这才对啸泉说:“那个人……根本是在假公济私,他以前就想对菊生不规矩… …”
“你说什么?!”啸泉的声音大得让妙娟的耳鼓膜发疼。
“什么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他都快急疯了——他不敢想像心高气 傲的菊生如果面临这样的局面会发生什么事。
“那个姓张的根本不是人!他先是觊觎我,被我严词拒绝后他一直怀恨;后来菊生 到上海来以后他才转移了目标。菊生被他骚扰过好几次,他……他不愿意让你知道啊! ”妙娟心酸地说。
所以他才不愿意一个人去赴那些可恶的应酬!!啸泉总算是了解了。让菊生遇上这 样的危险还不知道,他不禁深深地自责。什么烂人,竟然想染指妙娟和菊生!啸泉不知 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只知道某个人要倒霉了。
所谓的警署司长张宗远其实不过是一个仰仗岳父吃软饭的家伙而已,明明怕死了老 婆偏偏还色胆包天,啸泉满意地看著姓张的资料。他已经让人探出了菊生现在的情况, 虽然那姓张的混蛋不允许保释,但啸泉可以肯定的是那家伙尚未对菊生出手。只是一想 到菊生在监狱里恐怕要吃不少苦啸泉就觉得心疼不已,根据可靠情报,那家伙准备在今 夜暗渡陈仓,把菊生秘密地带到他的小公馆去。哼!十恶不赦的混账东西!到时候要你 好看!啸泉咬了咬牙,“啪”的一声折断了手中的铅笔。
是日·夜张宗远色迷迷地看著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沈菊生。那清丽的轮廓在柔和的灯 光下显得如此的诱人。他已经肖想了很久了……现在总算逮著了机会!禄山之爪眼看就 要污染菊生的纯洁,可是此时却传来让他狂怒的电话铃声。张宗远不想去接,那边的人 就像知道他在家一样死也不肯罢休。他只好硬生生地收拾欲火,“呸”了一声去接电话 。
“喂!”他不耐烦地出声。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他又“喂”了一声,还是没人回 答。就在他以为是恶作剧想挂卜电话寸对方开口了:“如果不希望被张太太发现你今晚 的所作所为,就请十分钟内带金条五根,到居仁里群玉坊的翠微居来一趟。过时不候, 后果自负。”张宗远——听吓得魂飞魄散,欲念全消。
他明明把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啊!怎么可能还是走漏了风声?如果被他老婆知道他连 男人都不放过的话就全完了!张宗远冒出浑身的冷汗,宁可信其有,不可以身犯险。那 些人不过是讹诈点钱罢了。大略地收拾了一下,看著仍然安静的沈菊生,确定他短时间 内不会醒来以后张宗远带上金条匆匆出门。
居仁里的群玉坊里灯火通明,张宗远一踏进里面就被一群妓女包围住。若是在平时 他会开心得要死,不过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情风花雪月,挥开这干女人,他快步前往翠微 居。
推开门,一个艳丽无比的女子立刻抱住了他。她娇美的容貌使张宗远不禁心襟荡漾 ,但他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喂喂!你放开!那个男人呢?!”他很努力地问一声。
那女郎娇媚地说:“哟,大爷,您被哪个丫头迷昏了,竟然在这群玉坊里找男人, 这里除了你我可再没别人啦!呵呵呵呵……”她发出一阵阵媚笑,惹得张宗远心痒痒地 色迷了心窍。
也许是那个人弄错了吧!张宗远认为自己艳福不浅,意乱情迷地就拥著这妓女上了 床,还没来得及胡天胡地,突然门被人撞开了。
张宗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看,不禁吓得屁滚尿流,只见他的太太杜风华领著一班 人站在翠微居门口看著他,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给我狠狠地打!谁留情我解雇谁 。”
三天后·龙宅为什么菊生还不醒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望著昏睡中的人儿日渐消 瘦,坐在床边的啸泉苦恼万分地用手爬梳著头发。把菊生从张家救出来后他就一直是这 个样子,除了在狱中受过刑以外,医生说他还被人下了大量的鸦片,以致昏迷不醒。那 个无耻的东西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真是不得好死!如今那家伙已 经被自个儿的老婆修理得至少三年之内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要整治一个人并不一定非得 亲自动手,啸泉心里暗忖。不过菊生现在变成这样,还真是便宜了那混蛋。若是菊生有 个好歹,姓张的休想就这么算了!
不管啸泉的目光有多么地痛苦和热切,菊生仍旧一动不动地躺著。原本红润饱满的 双唇迅速干涸,丰盈清艳的脸颊逐渐地枯萎,只有长长的睫毛依旧在眼眶上投下阴影, 使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羸弱:医生说他若是五天之内醒不来的话就会因衰竭而……啸泉 不愿想下去,他执起菊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恼怒和酸 楚。为什么?!他明明是活著的,却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菊生,”啸泉痛苦地低喃 ,“千万别抛下我。”眼看著菊生生死未卜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犹如被凌迟一般。谁来 停止这样的折磨?三天地不眠不休,只为了眼前的他!“醒来啊菊生,你不是还要去拍 电影吗?我一定陪著你好不好?”几天来一直纹风不动的身形让啸泉挫败而绝望地垂下 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