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泉,生逢乱世不是我们自己能够选择的,国难当头每个正直的国人都不会想袖 手旁观,只是还没到我们行动的时机罢了。怎么能说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呢?风雨总会过 去,你不是还要‘待重头收拾旧山河’吗?到那时我们也不需要‘朝天阙’,只要像现 在这样,抚琴弄箫,扫雪烹茶,自由自在地生活,你说好不好?”菊生的语音虽然轻, 语气却很坚定。
啸泉为他的话大大地震动了。菊生一定不知道他这番话对啸泉的影响力有多么巨大 。接下来只见啸泉忘情地执起菊生的手不可置信似的说:“菊生……菊生你真是我的知 己。”
第四章
烟波千里家何在由于啸泉一直虚与委蛇的态度,天津的沈家似乎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频频书信来往催促啸泉决定成亲的日子——他们好像没有考虑过对方会拒绝似的。之 前啸泉给私塾的严棣棠写了一封密信,声明自己并无意迎娶侍菊,严先生如果和侍菊真 的两情相悦自己可以帮他们离开沈家,但不知为何一直未见回音。
这一天啸泉接到了菊生的父亲沉德茂的最后通牒,信上说若是贤侄要务缠身无暇商 议婚事,老夫只好亲临府上拜访云云,这可把啸泉吓了一跳,且不说自己无意成亲,更 可怕的是家中还藏了个沈菊生啊!啸泉真想对他们照直说了,可是他知道得顾及侍菊的 名声和沈家的面子——这种所谓的大家族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
正在这进退两难的关头,啸泉终于盼来了等待已久的书信,不过看了那封信,他的 心情更加沉重了。信是严棣棠写来的,内容极其简略,字迹也十分潦草,像是在很仓促 的情形下完成的。大概的意思是沉德茂对他和侍菊的事情有所察觉,现在正严格监控著 他们两个人的行动,而他已经有将近半月没有见到侍菊了。未了严棣棠用非常绝望的口 气请求啸泉的援手:“龙先生若能成全我和侍菊,大恩定永志不忘。只恐远水不救近火 ,只盼足下能早日来津或能解此围。”读罢信,啸泉决定先不让菊生知道这消息,而他 也已经决定亲自去一趟天津。
“菊生,我要去天津。”晚上两人在家中晶茶的时候,啸泉突然清楚地告诉菊生自 己的打算。
“是要去我家吗?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菊生闻言吃了一惊。根本没想过啸泉会让自己一个人留在上海,一下子菊生有些害 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他就是有不好的预感。
“没事,只是你爹催得紧,我得当面跟他说些事情。”啸泉有选择地告诉菊生他此 行的目的。
“你是要去回绝亲事吧?”菊生感到放心了一点。
“没那么容易,有些事情很难讲的,我尽力而为就是了。”啸泉也没把握能够完成 预定的计划,只希望不要太偏离自己的预算才好。
“那你要早点回来,我等你的好消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菊生虽然很不愿意啸 泉离开,但是他知道啸泉非去不可,因此他必须尽力地帮助啸泉。
“当然,你要详详细细、知无不言地告诉我你那些家人的个性脾气和爱憎喜恶,好 让我知己知彼。”
啸泉早就盘算好了对策,只是他还需要通过菊生的形容来验证自己的方法究竟有没 有可行性。菊生对他自然是言无不尽。仔细洋谈之后,啸泉舒了一口气,如果自己所料 不错,沈家的家境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所以沉德茂才会对有权有势的龙家如此感兴趣。 只要抓到对方的弱点,事情就不难办了。
“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大概是演了一天戏有些累了,菊生 轻轻用手掩住嘴打了一个呵欠,那星眸半遮的样子在啸泉看来十分的稚气可人。他的脑 子里霎时警铃大作。
“菊生,如果觉得累就赶紧去休息吧!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啸泉只求赶紧结束 这犹如饮鸩止渴般的思慕。这明明是不对的,无望的,可是自己竟然甘之如饴。就算是 让我一辈子这样也好,菊生,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啸泉在心中默默地恳求著,又 好像是作了一个保证。
两天后啸泉离开了上海,前往天津去解除他意料之外的婚约。
啸泉不在,闲暇时的傍晚只剩下菊生和妙娟漫步在黄浦江边。
“仅仅是一江之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世界。”妙娟遥望著破败荒芜的浦东感 慨地说。
浦西的外滩,这块曾经最不值钱的芦苇荡在被清朝的某道台“慷慨”地赠与英国人 以后,一跃而成了上海繁华的象征。不知有多少的冒险家在这里开始或结束他们的故事 。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哼,‘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 浦东一间房’,我真不明白人们的观念怎么能狭隘至此!”菊生对“繁华”二字向来并 无好感。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尝过贫困的滋味。”妙娟有些无奈地看著菊生说。
“我……也许真的是这样吧。啸泉也曾经说过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菊生承认 自己的理想主义。
“对了菊生,啸泉说什么时候回来?”感到两人的谈话渐趋无趣,竺妙娟不由得想 念起啸泉的睿智和幽默。
“我也不知道啊!我爹挺难缠的,但愿别出什么事才好。”菊生也一直放心不下, “菊生,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和你长得像不像?”对于啸泉传说中的未婚妻沈 侍菊,妙娟实在无法抑制那份好奇和嫉妒。
“我姐姐……嗯,她很柔弱,很善良,有些胆小。我和她都长得像我妈妈。”菊生 仔细想想,姐姐和自己的性格差异还真是有点大。
“啊!这么说来你姐姐果然……啸泉这次恐怕要难过美人关了。”妙娟微泛酸意地 说。
“不会的,啸泉这次去我家是为了解除和我姐姐的婚约。”菊生赶紧解释道。
“解除婚约?为什么?!”妙娟不可置信地低声叫了出来。
“现在是文明社会,已经不兴父母之命那一套了。小时候姐姐总是生病,没办法和 我们一块儿玩,啸泉和她根本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他们之间一点婚姻基础都没有,怎 么相处?何况现在姐姐已经有了意中人,她也是不愿意嫁到上海来的。”
“可是如果啸泉到了你家,突然发觉你姐姐很漂亮又温柔,而且你姐姐要是见到啸 泉也一定会喜欢上他的,那时候他们还会想解除婚约吗?说不定他会就地和你姐姐成亲 呢!”妙娟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心中一阵气苦。
菊生一呆,他仔细思考著妙娟的话,随即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啸泉答应过我要 好好解决这件事,他不会骗我的。”菊生对啸泉简直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见菊生如此的肯定,妙娟也觉得放心多了:“是啊!啸泉是个君子,他绝对不会夺 人所爱。”妙娟满含深情地说。
“就是这句话!他处理事情一向都很有原则,光明磊落。”对妙娟的话深以为然, 菊生明净的双眼放著喜悦的光芒,他毫不吝啬地赞美挚友。
“他的为人真的很有趣,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净爱说些疯话气人,可是办起 正经事来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妙娟非常欣赏啸泉深沉洒脱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