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湖捂耳摇着首,已不愿再听,霍然推开她,喘着气,而后强制平静地转过身,低声道:「我累了。」
语毕,便上榻歇息,让身后的槿儿又忧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唉,小姐,妳又是何苦呢?」她对着榻上瘦弱的人影轻道,「那石家公子前几日来了,妳不愿见,我只得推说妳身子不适,无法见客……他听了也不生气,还让人送了许多滋补养生的药材来,他对妳是真有心的!」
沈碧湖依然没反应。
槿儿见了也不在意,继续道:「那石公子倒也生得俊俏斯文,又风度翩翩,总笑脸迎人的,看来有着好脾气,人品也不差,是许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小姐,妳就别再死心眼地钻牛角尖,石公子是个好人,妳若放开心胸,与他生活定会快乐的……况且情况再糟,也有槿儿在啊,槿儿会陪妳嫁入石家,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小姐身边……」
榻上,沈碧湖轻闭的眼,眼睫轻动,两行清泪无声滑下。
「妳休息吧,小姐,我会陪着妳。」自从肩负起监督小姐的重责大任开始,她每晚都在小姐的房里过夜。
将未动的膳食收拾清理,槿儿吹熄了灯,默默守在一旁。
过了良久,也觉得疲累,走上前为沈碧湖拉高被子,便坐在椅上歇息,不知不觉地逐渐睡去。
转眼,夜已深。
榻上的沈碧湖动了动,翻过身,丽容平静得几近木然。
就这样吗?她就这样的嫁给一名她不爱的陌生男子?她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纵然那即将成为她夫婿的男子多么优秀,那又如何?不是心中那个无情伤害她,却又心心念念,无法抛下的男人,一切都是徒然……
沈碧湖轻坐起身,望着漆黑的房内,隐约透入一丝月光,照射着正趴在桌上闭眼沉睡的槿儿,一片悄静无声。
待天一亮,她的世界就要改变……她忍不住惶惧,颤抖起来。
不,她不要……她不可自制地颤抖,压抑了数月的意念,爆发。
她不想嫁,不想嫁的……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逼她?这便是她的宿命,毫无选择的余地?
一思及向剑生与那名陌生的美丽女子浓情蜜意地相处,她不禁又悄悄升起妒恨之心。
为什么呢?她不只一次的这样问自己,她错了吗?若是有错,又错在哪里?为什么向大哥不要她?
为什么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必须嫁给一个陌生男人,那个女子却能幸福的拥有他的爱?
不要……她绝对不要!她苍白的脸孔瞬间狰狞起来,握紧粉拳,已经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与理智。
是啊,她怎能在此坐以待毙?消瘦的身子颤巍巍地下了榻,她再怎样都不该乖乖地任人摆布……
纵使得不到向大哥的爱又如何?她也绝不愿让他们两人快活!
椅上,槿儿仍睡得沉,浑然不觉。沈碧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凭着一股本能与冲动,轻轻地往外走。
入夜的沈府,宽广的大宅子里,只显空寂。
她的双眼激狂,却又空洞,脚步停也未停,直直朝外而去。此刻,竟连巡逻的护卫也不见,约莫是白天忙着张罗婚事布置事宜,所有人都累了,于是现下睡得更香甜……
沈碧湖一路走至沈府后门,顾守的小厮正窝在门边,坐着偷懒打盹儿,她脚步很轻很轻,没有惊动他,顺利开门出去。
没有人想到,众人两个多月来积极监督戒护的沈家小姐,竟在最后一夜,所有人都松懈的一刻,逃出了府。
直到许久之后,被从半敞门扉袭入的凉风冻醒的槿儿,发觉榻上空无一人时,才吓软了脚,放声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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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寻铁归来隔日,向剑生便闭关铸剑。
在依魂一再的坚持与鼓励下,他试了一次又一次。
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堆在铸剑室里的剑枝堆积如小山。
日子飞快而逝,随着期限步步逼近,她愈发心急,又无可奈何。
他自始至终皆淡然以对,只因能否铸成,他已不再关切。
而不论再辛苦劳累,他每日仍不断割腕放血,喂食黑铜长剑。
转眼,明日将是期限最后一日,六王爷将来取剑。
屋外,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摇摇晃晃而来。
「向大哥,向大哥……」
沈碧湖披头散发,浑身脏污,又疲累,又狼狈,神智有些涣散,美眸失了焦,只凭着意志支撑,拖着脚步,心中只想见到那朝思暮想之人。
忽地,隐约听见后方的铸剑室传来声响,她喘着气,转往声源处而去。木门紧闭,有一个小窗半掩。
本欲敲门,却似是听见里头传出交谈声,沈碧湖心生疑惑,想也未想,便靠上窗口轻探。
向剑生专注于剑,并无察觉窗口之人。
约定时辰将至,抚着锋芒犀利的剑身,他清楚的感受到剑内依魂的忧慌。
「莫急……」他轻喃,唇角微扬,「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任何人碰妳分毫。」
抱着剑,他瞇起眼,看着面前熔炉内的熊熊火焰,心情异常平静。
耀眼火光照亮他刚毅俊朗的脸孔,炉内,一把剑静静躺着,接受火焰焚身的试炼。
天将明,三个月期限便至,这把剑是最后机会。
「剑生……」幽柔的轻唤,一抹缥缈的影由黑铜剑淡出。
见此状,窗外的沈碧湖惊吓得几乎叫出声,掩住口,浑身颤抖。
她是妖怪……原来……她一定是妖怪!
「三个月期限将至了。」依魂长长叹了口气。
他未语,两人看着炉内之剑,心中皆已明了。
这把剑,仍是失败──
「将我交出吧……剑生。」她轻声。
「我说过,不可能。」
「别这样……剑生,我不能害了你……」她眼里涌上泪雾,纤纤素手抓着他,「将我交出,我仍存在,只是远在彼端……你也能好好活着。」
「是吗?依魂,仍是存在?」他深深望入她的眼,「妳是把附有灵气之剑,只能倚铸造者而生,若无我鲜血喂食,妳如何能存?」
她转身,回避他灼人的目光,「即便我消散而去,剑身仍存,他们要的,只是这把剑,不是吗?」
「我不管别人,只在乎妳!」他强硬地一把扯过她的身,强迫她正视他,「那些庸俗之人不懂剑的真意,我从头至尾想的只有妳……」他语气倏地放柔,黑眸里满溢的柔情令她轻轻颤动,「妳少了我,便无法生存;而我失去妳,又如何能活?」
她狠狠地一震,隐忍已久的泪终于滑落。
「傻呵……剑生……别这样傻……」哽咽的语音颤抖着。
话语间,天已破晓。
「六王爷……即将来了。」她望了望天色,神情复杂,咬唇深思。
他拥住她,眉宇间不见惶恐害怕,甚至容态优闲。
「该来的总该会来。」他扬起唇,不忧不惧。
他,会拚死护剑。
「不……」她明白他的心意,连连摇首,而后轻轻挣出他的怀抱。
「依魂?」他蹙眉,不懂。
「你的情意我能懂得,这已足够。」她笑,笑中包含了太多情感,太多悲凉,太多哀伤。
他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有股不寻常的不安由心底悄悄升起。
「你我都知道,这些剑都少了什么。」她缓步移至熔炉前,看着地上那堆剑枝,和炉内即将炼成之剑,回眸对他一笑,「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