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蓦然一颤。
「其实我曾经自私的想过,要这样永生永世与你相依。」她朝熔炉前进一步,轻道:「然而,我无法做到,我无法让你因我做出任何牺牲……」
「依魂!」他慌了,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冷漠的俊颜首次浮现惊惧。
她立于巨大熔炉前,炽热火焰照射得她朦胧的身影愈加透明脆弱。
「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便再无所求。」她回首,朝他绽放美丽的笑,然而此刻在他眼里,却是无比凄然。
「依魂,回来……快回来!」他的嗓音颤抖,伸手欲拉回她。
她只是后退,仍是笑,「答应我,剑生,好好活着,不要悲伤……让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价值──」
话末,在他将要拉住她之际,她飞身跃入熔炉内,在他陡然瞪大,包含震惊、绝望、不信的目光中,被火焰吞噬。
「依魂──」他惊吼,几乎站不住脚。
外头,静观一切的沈碧湖也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霎时,炉内火焰冲天,光芒四射,烈焰彷佛要将一切都焚尽似狂热燃烧,烧红了他的眼,焚碎了他的心。
随后,手里的黑铜剑彷佛受到什么力量刺激,竟剧烈颤动起来,而后在他同样颤抖不止的手中,断裂成两截。
所有的一切令他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见她消逝于火焰中──
炉内火焰依旧焚烧不熄,在神奇光芒散去后,在炽热高温的火焰中,那把原先黯淡无奇的剑,竟以崭新面貌呈现在他眼前。
它静静矗立于炉火中,剑身透出冷芒,光亮无比,而隐隐带森冷之气。
他脑海彷佛也被火焚尽似的一片空白,伸出的手颤抖不已,无畏甫出炉火的高温,将剑取下。
他面无表情,似是对手里烫灼的高温毫无所觉,紧紧握着,任剑侵蚀烫伤掌心肌肤。
脑中唯一剩下的,是她踪身跃入炉内,被火焰焚烧殆尽的情景。
在那一刻,他再也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傻呵……依魂……妳才是最傻的人……
尖锐的痛楚一点一滴的蔓延开来,他闭上眼,酸意直冲鼻,然而干涩的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隐约,外头传来骚动与呼喊。
他木然地提着剑,一步一步朝外走出。
「向大哥!」沈碧湖不明所以,冲上前来,抓住他的手。
他脚步一顿,缓缓看着她,眼神冷冽无情,骇着了她。他不言不语,也不问她为何出现在此,只是扬起手,将她甩开,毫不留情。
「向……」她方要开口,奈何他已愈行愈远,不加理会。
前方,同样是大批人马严阵以待,六王爷昂扬立于门前。
「三个月期限已到,向剑生,本王为取剑而来。」
他不语,静静站立,无动于衷。
「你──」见他如此目中无人,六王爷本欲发怒,却在见着他手里的剑时,犀利的眸忽而一亮,「啊,已经完成了是吗?便是这把剑?」
就在六王爷忘情地伸手欲取之际,他蓦然抬首。
「你……」六王爷不自觉地被他散发而出的气势震退两步。
「谁敢动它?」低沉而毫无起伏的声调,令在场所有人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神情如冰,眼神却狂乱,充满难以言喻的悲恸与杀气,浑身冷冽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向剑生,莫非你真要反抗本王?」六王爷此时的恫吓显得不若以往那般盛气凌人。
他置若罔闻,缓缓举起手里的剑,激越狂乱无比的眸变得迷离。
「太傻……依魂……」他彷佛失了神,对着剑喃喃自语,「若失去妳,我如何能活?」
他怪异的行径已引起在场人一阵不解与错愕。
缓缓,他笑了。
「还记得吗?我曾说过的……若流尽鲜血,能换得妳永生永存,我将愿意为妳而剖开心──」几不可闻的沙哑低喃,于风中飘散。
瞬间,他高举着剑,在众人惊吓的目光下,将剑狠狠插入自己的心窝──
鲜血狂喷,溅上了六王爷不敢置信的脸。
众守卫惊得骚动四起,六王爷被此景震得动弹不得。
染血的躯体缓缓倒下,在血泊中,扬起几不可见的笑意。
这样……合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他与她,人魂殊途,这是唯一的依归。
她无怨,他亦然。
就让他与她,以魂魄相依,悠悠荡荡,再不分离。
只因他俩有今世,没来生……
「向……向大哥──」
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无法反应,在旁的沈碧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跪坐在地,痛哭失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双脚虚软几乎不能成行,半跪半爬地移至向剑生身旁,仍然不敢相信方才所看到的,「你竟宁可一死……为什么?你说话,说话啊……」
那她究竟算什么……算什么呢?
她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胜过那个妖女……是吗?
阴红愤怒的眼,盯着插在他心口上的剑,握紧了拳。
不,她偏不信!今生未能如愿,还有来世──
她不信她永远都是输的那一方。
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离开的……向大哥,你等我,等我……
沈碧湖满脸泪水,却扬着笑,站起身,踉跄地,一步一步朝屋前莲池而去。
你摆脱不了我的……永远不……我至死相随!
她闭上眼,纵身一跃,跳入莲花池中,惊起滔滔水花。
「小妹!」后方,传来一声痛心吼叫。
正是沈青海率人再度上山而来。半夜,自房内惊醒的槿儿发现沈碧湖平空消失,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大呼小叫的吵醒所有人,众人心知事态严重,沈青海立刻来此寻人,岂料竟瞧见这令人惊骇的一幕。
「快救人,快救人啊!」
见沈碧湖无端跳池自尽,在场众人皆慌了手脚。
六王爷与一干侍卫还震惊于向剑生的死,对于那陌生女子的跳水尚反应不过来,而沈府众人皆傻了眼,不敢置信。
所有人一阵议论扰嚷,沈青海再不顾其它,亲身跳入莲池救人,花费许久才将沈碧湖抱上岸。
「小姐,小姐!」槿儿哭着跪在她身侧,「妳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呢?快睁开眼睛,小姐……有没有听见槿儿在叫妳?」
沈碧湖浑身湿透,双目紧闭,已然没有鼻息。
「小妹,碧湖,醒来,快醒来!」沈青海红着眼,全乱了方寸,将能用上的急救法全用了上,她却毫无转醒迹象。
「小姐,妳醒醒啊,求求妳快睁开眼!」
沈青海颤抖着,将怀中同样湿淋淋的身子抱紧,沉痛地闭上眼,「……她死了。」
「怎么会呢?小姐,妳不能死!小姐啊!」槿儿悲痛哭号。
突如其来的遽变,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在月光冷冽的照射下,地上两具遗体,是对情爱的执着,是宣示情痴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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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的夜,无星无月。
一抹白色身影,缓步而行。
隐于黑夜中的长发透出银光,腰间一串银铃清脆作响。
修长白皙的手拾起地上断剑,轻轻抚过,断裂处便重新接合,完好如新。
「都是痴人啊……」
清暖的喟叹于夜中微荡,白色身影带剑举步而离,隐于闇夜中。
第七章
恍惚,惊醒。
满室黑暗,他一跃而起,喘息着,大发冷汗。
怪梦,混乱。交杂飞掠的影像不断在脑中飞驰,却捕捉不着清晰片段。
一切……都从拿回这把剑开始。
向凛巽平顺呼吸,拿起枕头旁的奇异黑铜古剑,即使已观看过无数次,却仍在每一回凝望时,总怔怔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