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当那碗大的血口子印入眼帘,她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不要碰,你最怕肮脏的。”他想探手掩住伤口,她却坚定地脱掉自己迷彩服底下的衬衣,轻轻的帮他擦拭伤口。
“休息一下,好吗?”手劲放到最轻,她不想让他疼。
阖上眼,雷昊感觉自己一直往下掉,一直一直往下掉,就要陷入无底的深渊,再也清醒不了……
他的浓眉紧紧蹙拢着,一双总是散发戏谑笑意的棕眸也沉沉闭敛着,而那张总是说着不正经浑话的薄唇,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凝睇着这张失去光芒的俊脸,官幔语的心好痛!
她多盼望他恢复往日开朗调笑的面孔,哪怕是把她气得半死也好,只要他好起来!
“幔幔……”睁开泛着血丝的风眸,雷昊想伸手摸她,却在看到掌上沾满的血迹后,无力垂下。
官幔语忽地抓住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柔柔问道:“嗯?你要跟我说什么?”
都是生死边缘了,他还不忘护着她爱洁的习惯,不愿意弄脏了她,这样体贴的男人要到哪里去找?
雷昊涩涩的扯开笑容,眼神因陷入回忆而柔软。“我要告诉你,头一次在台北东区的咖啡座遇见你……不曾出错的第六感便告诉我,你会在我的生命中刻划下不可抹灭的痕迹…
结果是真的……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很满足……虽然好像常常惹得你生气……”未了,他自嘲的补充。
“别说了……”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官幔语抽颤着肩膀,不想在这个时候倾听他的表白。
他发誓要纠缠她一辈子的,现在说这些不会太早了吗?
舍不得她哭,雷昊含笑道:“幔幔,让我说……我可没办法一天到晚感性,难得一次,你不听,以后就没有机会啰…………”
以后呀……好遥远的一个名词……
“而且,我要坦白……其实我欺骗了你……”
官幔语紧盯住他的眼眸,抽抽噎噎的问:“你骗我什么?”
“你知道吗?我……其实……比起炸弹,其实我更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是你……”
他深情的告白、温柔的注视……在在宣告着他对她的真心不假,不是儿戏、不是逗弄……他是真的真的很爱她!
“雷昊……”她哭倒在他胸怀,哭出满腔难忍的爱意。“我也爱你……对不起……我一直都不肯说……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不是真心的啊……”
“傻幔幔!”拨开她的发丝,雷昊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她说爱他!她说爱他了!
断续哽咽的哭音从他怀里闷闷传出。“你成天胡言乱语,谁晓得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我、我太平凡……根本不敢幻想出类拔萃的你会喜欢上我……所以……所以……后来我爱上你了,却没有自信说出口……”
芳心陷落的过程的确是有点曲折复杂,不过,官幔语清楚的知道,从他满脸无辜走向她的那一天开始,她的心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我爱你!”捧起她的小脸蛋,雷昊无比慎重的对她说。
“我也爱你!”第一次,官幔语主动吻上他的唇!
经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如果她还不能相信爱情的可能,那么人世间到底还有什么值得被信仰?
她认定这个男人了,她爱雷昊!
够了……他觉得够了……有她这句话,死而无憾!
雷昊勉强移开唇,用着这辈子最低微的口气恳求她:“幔幔,算我求你,先离开这里吧,我的伤太重,早晚是走不了的……”
“不!我不走!”失去全世界都不可惜,唯独不能没有他!官幔语没有一刻比此刻更确定的了。
“幔慢——”
她捂住他的口,“如果今天换作你是我,你会走吗?”
呵……他不会,宁可死在一块儿,他也不让她孤独。
官幔语的声音再度哽咽,“若是你走不了,我就不走,我陪你一起,到哪里都一样。”
天堂或地狱,只要有他,她什么都不怕!
雷昊的鼻头微酸,用尽剩余的气力紧紧拥住她……何德何能,上天赐给他这个好女人,他怎么能让她陪他一起死在这里呢?
他不能!
“对了!”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和师兄们的某次聚会。“幔幔,快,快脱掉我的上衣!”
那时,麦逸勋正在研究一种追踪系统,刚好他才进入五角大厦工作没多久,三位师兄一致觉得他的工作最危险,追踪系统最适合试验在他身上。
虽然他知道那是他们的推托之词,其他两位师兄只是不想被当成实验品,但他随性惯了,倒也没有拒绝麦逸勋。
“脱上衣干嘛?”官幔语不解,可是仍照他的吩咐做。
“你摸摸看我的脊椎骨。”
麦三师兄说美国脓包都靠不住,真正发生事情了,救援部队通常等人死了才会出动,所以才在他体内注射了一枚急救弹,只要他有死亡危机,靖师兄从不离身的项链便会发出紧急通知。
只是这枚急救弹的取法很怪、藏的地方也很怪,雷昊当时没有很注意在听……
“你的脊椎骨怎么了?痛吗?”她急忙问,纤手在他直挺挺的脊椎骨上来回按压——
“咦?”
“是不是有一块特别软?”
“对呀!
以为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谁知道,到头来还是师兄们最可靠。
雷昊又叹又笑,想起了确切位置。“是不是在第五节脊椎旁约两指的位置?”
“嗯,没错,那是什么?”能救命的东西吗?
五月二日是他的生日……麦三师兄真是细心,怕他忘记急救弹的位置,特地选择五跟二这两个数字。
“你有小刀吗?”
“有。”
“刺破它!”
“什么!?”
雷昊深吸一口气,决定放手一搏!
“那是枚急救弹。倘若你刺对了,流出来的血不会是红色,而是绿色……信号弹一破,无论我人在哪里,靖师兄都有办法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我。”
“可是……”如果刺不准,她会把他杀死啊!
“幔幔,快刺吧,再拖下去,我的身体也受不住了。”
官幔语拿起刀片,巍颤颤地绕到他背后,“答应我,你不会抛下我。”
“我不会抛下你。”
“唔!”古怪的液体刹那间急涌而出,弄湿了他们两人。
“是绿色的……雷昊,是绿色的……”她软下身子,欣慰的低喃着,“我爱你……雷昊……”然后趴在他身边筋疲力尽的睡去。
“我也爱你……”
河岸飘荡岁月,似乎无穷无尽,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伤痛了、累坏了的一对爱侣交颈而眠,他揽着她,她贴着他……
黎明破晓前,一台直升机盘旋丛林顶空,不多久,上头的人接走他们。
黑夜,正式过去了。
“我不要吃!”半个月后,纽约某大医院的某间病房里,某个男人正任性地拒绝便当里的红萝卜。
“红萝卜很营养,医生说多吃对你的身体很好。”
嫌恶的别过眼,男人抵抗到底。“不吃!”
“不吃,我就不理你哦!”
“……”皱眉、瘪嘴,他好可怜地含进一整口的红萝卜丝。
官幔语满意的扬起甜蜜笑容,继续喂他吃饭。
半个月前生死交关的那一天,人恰好在加勒比海度假的司徒靖,在四十分钟内赶到,把几乎快断气的雷昊,以及高烧不退的她,送进最近的医院急救,几天后,他们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司徒靖便一路陪着他们回到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