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炎热的夏日午后,炽烈的太阳努力地释放超量的热力,烤得柏油路热气腾腾。骑楼挡住了烈阳,冷气吹走蒸人的暑热,人们在午间均减少了外出的机会,只想躲在家里或公司里吹凉;反正只要是能躲避太阳光最强烈的正午时刻就好了。
而她——齐若玫,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连自己出生的地方都还没踏遍的平凡女子,踩着三七步,不顾暑热地在邮局自动提款机前排队,并不时地用手扇风,脸上全是黏腻的汗;汗腺特别发达的她,白色的T恤已湿了一半。
邮局的屋檐只突出了一点点,到了中午,一点遮阳的地方也没有,她就像鸭子一样站在大太阳底下烤。
排在她前面的妇人,金融卡插入卡洞已经三、四次了,但尚未有收卡的迹象,看她每按一次钮,现金就啪啪啪啪地出来一大叠,教她真是既羡慕又嫉妒。
弹弹手中那张白绿色的金融卡,她垂着肩膀有些泄气,口袋里已没了纸钞,只剩些沉重的零钱,林林总总算起来也不过一、两百块钱而已;而帐户里头的钱是她这个月唯一不至于落魄到喝白开水、吃白土司度日的希望。
但是,还能有个多少呢?没有个把来万哩,这个月才刚开始,离公司发薪的日子……已经是过了五天,都该怪自己不该花钱花得没计画。一个月才一万六的薪水,房租外加水电费缴了八千块去;经过一间运动用品店看到一双造型很炫的球鞋,涎着口水花了两千两百元买了下来;想到夏天的衣服穿了两、三年了,进入一间服饰店里又拿出了两千块,提着一袋衣服回租屋里。算算钱包里的大钞加零钱只剩不到八千块,她才开始懊恼店员们不该对她花言巧语,说她穿这件好看、那件大方,害得她脑袋想也没想清楚就掏出钱来。为了以防自己钱花得来无影去无踪,她隔天一大早马上跑到邮局,当他们的第一个顾客。
现在只求整天闲在家里、有个有钱老公养的老妈,能够刚好想到她还有一个可怜的女儿在等着她的经济救助。
只怪当初年纪小,对夫亡改嫁的老妈百般不谅解,并扬言考上高中后便要寄宿在外,绝不倚仗她的金钱。断绝母女关系本来是她要说的台词,可是奸诈的老妈比她先一步使出,她为不辱齐家人的颜面只好硬着头皮搬离继父大又宽敞的房子,一个人租屋在外,度过三年渗淡的高职生涯。
欧恒商职是间师资优秀、学校设备齐全的私立名校。既然是私立,那就代表学费很贵,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她还是进去读了,只因欧恒是年年高分录取的学校,能考上代表她很有实力、智商很高、很了不起;不过,还好有经营珠宝生意的继父坚持要帮她缴学费,还拍胸脯向她保证绝不让她老妈知道,所以她就勉强地接受他的好意了;反正姓萧的那个老家伙有钱嘛,不在乎这种一个学期两、三万的学费。
排在她前头的妇人将所提领的钱放进牛皮纸袋中,拿起脚边的洋伞撑开,手上的钻石闪闪发亮,光芒夺目;在与齐若玫擦身而过时,不经意地打量她几眼,随即露出鄙夷的眼神,嗤笑了几声后,才踩着高雅的步伐离开了齐若玫的视线。
“什么东西啊?这样看人的,有钻石就了不起了啊?我家也有啊,要几颗就有几颗。夏天还穿黑丝绒的衣服,根本就是有病嘛!”齐若玫看不过妇人对她的低视,对着她扬尘而去的BMW黑色车子叫嚣着。
这辈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人家看轻她,想她原本也是个天之骄女,只不过现在处境较落魄罢了,但空有骨气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呢?早知道就别和有个有钱老公的老妈呕气了,真是害惨了自己。
算了,别想了,再想下去有什么用呢,还是快点看一下帐户里有没有“意外之财”才是真的。
以往继父每个月都会汇个两三万到她的帐户供她生活花用,所以,其实她工不工作都没关系,但是每个月都还没过完,就发现自己已经把钱花得快光了,只好打起精神找份工作。每个月赚个一万多块,也好过到了月底就得勒紧裤带过日子。屈指一算,今天也十号了,箫汉辰那个老头子也应该汇钱给她了。
站在提款机前的台阶上,插入金融卡,等它显示出输入密码后,齐若玫用力地按下四个数字,功能选择的画面出现了,按下提款项目,选择了提领的数目,她按了两千块,随后,收回卡片,点了点现金出口的大钞,正好是两张。
“怎么不机械故障,多送我一张呢?”她边感叹边把钱收进口袋里,抬起晶亮的大眼,眼神中充满期待地盯着电脑萤幕。“印出交易明细表,嘿嘿。”
拿着电脑刷印出的交易明细表,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顿时觉得她人生的悲剧就要开始发生。
“箫老头没汇钱给我!”她大声地向自己宣布,并揉揉双眼,也许是她看错了,这阿拉伯数字前面应该有个二或三才是,但明细表上的数字依旧是——
四千七百六十一元
天啊!这教她如何活下去啊?
“喂!我找箫老头。”齐若玫实在是承受不了一向是她的经济支援的继父就这么断了对她的经济支持。回到住处后,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按下八百年都没打的号码。
依她的个性应该是在拿了明细表后,便打电话到萧家去质问的,可是让人家知道她有个有钱的继父只会让她生命受到歹人的威胁-所以,硬吞下心头的不快,她还是等到了家才拿起话筒。
等得不耐烦,话筒那头传来微弱的声音。
“请……请问你要找谁?”接到电话的女佣人,怯怯地重问着。
“我找萧老头,你听不懂是不是?你新来的啊!”齐若玫丝毫不懂得收敛火爆的脾气,冲着话筒大声地说。
许久,电话那头才有小声的回应。
“我是新来的——”被莫名其妙吼了一、两句,普通人是不甘示弱地回吼,但她停顿了两、三秒,抽噎了起来。“我……我是新来、新来的,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啊,呜……呜……”
手里拿着话筒的齐若玫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她僵着嘴角,怔了会儿,心想这个女人是有毛病吗?她只不过是大声地说了两三句,她就不争气地哭了吗?萧老头怎么请这种人来工作啊?
“拜托,小姐,你不要哭好不好?我有骂你吗?你穷哭个什么劲啊?”本来是想安慰她不要哭的,但齐若玫管不住自己的嘴,只要有人在她面前哭,她就浑身不自在,火气也上来了。
“我、我……”她仍是收不住眼泪,哭个不停。“哇……哇……”
听到原本的抽泣声变成了嚎啕大哭,齐若玫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叫你不要哭,你是听不懂吗?”真想挂掉电话,可是人家是因为她才哭的,所以在良心的责备下,她还是捺着性子安慰她。
“小如啊,谁打来的电话?咦,你在哭什么啊?家里出事了吗?”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不是萧老头家里的林总管吗?有钱人就爱花钱请一大堆佣人来充场面,还要一个总管来管理这些人,真是跟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