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公车,无意识地看着窗外流逝的景色。
清晨的公车跑得很快,无法让人看清沿途风光,我也不真是在看风景。虽然早,我却满喜欢坐公车的感觉,人很少,在上班之前,尚有一段时间与距离,不必那么快面对现实。
妈真好笑,哪有一个母亲会要她的女儿喜欢一个六绝的人呢?
想想,真有这种人会好相处吗?
我呢,倒还比较喜欢传统的三高。
高收入、高学历、长得高……
不禁想到那个冰天雪地男,原来他也是拥有三高的人啊……可惜他已经在我的纪录本里打上个超级大叉叉了,而且还是用油漆笔写的,很难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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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医院时还有十五分钟才上班,这时我习惯坐在等候室的皮沙发上,喝一杯贩卖机里的热可可。短短的十五分钟,啜饮冒着白色雾气而香甜的可可,是我从天堂换到地狱的一个缓冲期。
然而我今天的宁静却被打扰了。
他走到贩卖机前,买了一杯咖啡,不加糖和奶精,倒是很适合他,这种人的人生不但苦涩而且黑不见底。
当然我是用眼角瞄他,这种人我不屑用正眼看他。
他一语不发坐到我对面的位置,我很不想大清早就看到他,但这里也不是我私人的地方,我自然没办法赶他,不过我走总可以吧?
可是我又不甘愿离开,这里是我发现的小天堂,大清早的等候室一个人也没有,既安静又舒适,我为什么要走?反正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他还不是我老大。
他身上穿着西装,不像要进开刀房。
这样看起来,他确实挺帅的,而且还满年轻的。
我很仔细地将他由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我见到的外科医师看起来都很邋遢,穿得像只青蛙,趿着十元的拖鞋到处“趴趴走”,一副属螃蟹的德性,加上头顶戴着绿帽,蠢不可言。
“你看够了没?”
他果然不是盲人,感觉得到我对他不怀好意的眼光,他的口气有点冲,不是很冷。但是怎么样?眼睛长在我脸上,我高兴看哪就看哪,有本事你咬我啊?
“咦喂,你很美吗?穿西装了不起喔,我是无聊在欣赏风景,虽然反正也是无聊的风景,还不请自来呢……不过不看白不看,看了变白看,茄!浪费我的青春岁月我还没有怪你,你反而先对我“呛声”,有没有搞错?你真以为你帅到掉渣嗄?”
我很不屑的讲,那是一种不管是谁听到都会很想扁我的内容和语气。我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上班,在上班之前我是很勇敢的,上班就变一条虫了。
他没说话,但眼睛死钉住我的左胸,我想不是我的胸部很大,我很了解他看我的意思,因为实习服的左胸前有绣著名字,我猜他是想知道我是谁,然后报复我对他的大大不敬。这种人的心眼肯定很小,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么办,大不了再将我赶出手术房,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我想我会习惯的。
不过也许他有更毒辣的手段要对付我,像他这么阴险,心里头究竟有哪些坏主意我可不晓得,但我也没有向他低头的意愿,因为我只是个小护士,可以不必像intern——实习医师,在医院身份地位仅高于实习小护士之第二号可悲人物是也那么在乎他,毕竟我们不是同一挂的,我只在乎手术房的学姐。
“你叫孟晓星?”
你瞧,我没料错吧?亏他识字,当然我的名字不难。
“你看不懂国字啊?”我站起来,准备去手术室了。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剩下不到一分钟上班了,没想到我在他身上虚掷了十分钟的宝贵光阴。
“你真以为你是晓光之子?”他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有一点不屑喔,学人家,没创意兼没水准。年轻人不屑起来是很屌啦,但是像他这种欧吉桑还是做一些符合他身份和年龄的举动比较好吧?孔子不是说君子不重则不威吗?意思是君子要很稳重,不可以有吊儿郎当的行为,茄!他又不是君子……
“我可比不上你。”我一下子溜进手术房,不想再跟他“勾勾缠”,以免他以为我对他有意思,或他对我有意思。
去!对我的名字有意见,不会去问我妈,问我干什么?就算我是晓光之子,也是在堕落前的,因为堕落后的早就被他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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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妹,还在摸东模西的,还不快点做你的事?”
叶珣学姐又在河东狮吼了,但我就是怕她,你要笑我孬也好,谁叫她握有我实习成绩的生杀大权,我可不想重修手术室,这样的折磨,一生一次就够了。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包布,确定没再犯错后,乖乖站着等待叶珣学姐下一道的懿旨。
“学妹,今天你可以再上刀喔!”是那个帅哥医师。
他的眼睛不大,属于细长型的单眼皮,胜在他总是笑,笑起来很有桃花的感觉。我喜欢美丽的东西,他长得秀气斯文,很容易令人对他有好感。
“嗄?”
“昨天是开TKR(全膝关节置换手术),主治医师怕污染,所以才要你出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的手术比较简单,只是打钢钉,你在旁边没问题的。”
帅哥医师很温柔地跟我解释,我心里有点感动,真的,帅的人大多心地好,当然有少数例外。
于是我很快地刷手、站在手术台旁,看着intern摆好病人的手术位,做手术范围的皮肤消毒,然后覆盖无菌单,最后仅剩洞巾露出来的手术部位。
叶珣学姐今天心情似乎比较好,没有对我诸多刁难。
等到主治医师来时,我才发觉不是那个冰块男。
他很严肃地划下第一刀,划开皮肤层、肌肉层,以拉撑器固定后就看到骨头。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手术过程,或许病人被重重布巾覆盖,仅露出小小的手术部位降低了切开的恐怖感,而且抽吸器不断吸走血水,看见骨头是雪白色,感觉满漂亮的。
“学妹,有一件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做。”帅哥医师笑眯眯地说。
“什么事?”臣惶恐!
“喏!这样。”他将病人的腿交给我抱住。
“就这样?”这很重要吗?
“嗯!”他点点头。
不过是抬个腿,有什么难的?
原本面无表情,一句闲话也不说的主治医师刀开到一半时,兴致突然来了,开始关心起我的存在。
“你是这个月新来的学生?”
“嗯!”抬腿真的满不容易的,麻醉过的男病人,放松的肌肉抬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重,不到十分钟,我的手就开始抖了。
“同学,我问你,这里是什么骨?”他指着病人开刀的部位。
他怎么会问我问题?难道他才是校长?
这个病人是胫骨骨折要做复位手术的,一早我就看过手术流程了,所以很肯定地告诉他:“胫骨。”
“不是腓骨吗?”
我摇头,他像似满意地点点头,又指大腿,说:“那这里面是什么骨?”
“股骨。”我也很肯定,因为大腿只有一根骨头。
“你说说大腿有什么重要的肌肉?”
“骨、骨外侧肌、骨内侧肌。”
“还有呢?”
我想一想,其实这是一个满简单的问题,但是一个人在抛弃这些相关知识长达两年后突然被问起,也变得不是很容易。不信我问你,国中就学过的,困窘的英文怎么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