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也不回地冲出手术室,心里恨,恨那医生也恨叶珣学姐,我诅咒她永远嫁不出去,被抛弃一次又一次;诅咒那鬼医生,出门跌倒,跟会被倒,老婆跟人家跑,儿子长大混太保……
或许你会觉得我的诅咒太狠毒了一点,可是我的自尊被这样严重伤害,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座右铭是!你对我不仁,我就对你加倍不义!
我顺便警告全天下坏人小心,想惹我之前罩子放亮一点!
来到换衣服的地方,我很气愤地脱掉这丑死人的绿衣服,我又不是青蛙!换上实习服。这时,老师走进来,大惊小怪:“孟晓星!你不在开刀房,还跑到休息室打混?”
我很叛逆地不理会她,转身就要推开门,遇到麻美,原来她也下刀了。
“小星星,你要去哪里?”麻美张大眼。
“我要回家,不要阻止我。”
“不要啊!”麻美死命拉住我。
“放手!”
“小星星,你知不知道,没有完成实习要被退学的?”
“我不管,退学就退学吧!”
“不要啊!小星星,只剩十个月了,你走的话我怎么办?不要走,忍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走,我也会想要走的。”
我从来不知道我在麻美的心目中有这么重要,因为这一番话,我决定留了下来。想想看,我已经念了四年书,如果这一刻我放弃了,不就等于放弃我所有的努力,多么可惜?
“麻美,我不会走了,我想我太冲动了。”
“那就好。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嗯。”
这时老师走过来,想到方才对她的态度太差了,于是跟她道歉,她笑一下表示不介意,还跟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吃饭。
这医院的餐厅在地下一楼,东西还满好吃,而且很便宜,吃一餐只要用一张饭票,我们一次买一本三十张九百元而已。
“孟晓星,你在开刀房被欺负了是吗?”
“没有啊!”我才不要跟任何人承认吃瘪,即使是老师也一样。
“你不要死鸭子硬嘴巴了。”
“不是,鸟儿!你为何骗我?”我看着鸟儿,她也加入我们一起吃饭。
“我骗你什么?”
“你还说我那房的医师很慈祥。”
“没错啊!校长对学生很好啊,骨科还被实习学生公认为是开刀房里最轻松得意的一关呢。”
“校长是不是主治医师?”我问老师。
“是啊!”
“他是不是高高的,有一张冷死企鹅的脸?”
“小星星,企鹅是不会冷死的。”鸟儿插嘴。
“闭嘴!”我瞪了她一眼。
“校长是满高的。”老师沉吟。“不过,他没那么冷吧?挺幽默的。”
幽默?那个讨厌鬼?再用十万个形容词、再怎么恭维也没有办法用在那个冰块身上!
“老师,我真怀疑你的眼光。”
“小星星,老师没说错啊,前几站的同学都好喜欢校长喔,说他帅又幽默,对学生又照顾,而且骨科的R都长得还不错,除了学姐有点可怕,是没得挑了。”
那个人岂是又帅又幽默?
幽默肯定没有了,冷着一张冰块脸、五官都有叫做帅,那么就算是吧,但是,他并没有照顾到我,反而在第一天、第一眼就对我下足了马威,让我尝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这一笔帐,我会用力给他记下。
第二章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咦?垃圾车的音乐怎么会出现在我甜美的梦境之中……
唉……
伸手按掉床头“少女的祈祷”,迷迷糊糊地起床,机械化地刷牙洗脸后,坐在床沿,将一千五百元一双的弹性袜穿好;这是一定要的啦,谁让我这个卑微的实习生要站上一天呢?如果不穿上这种高磅数的治疗型弹性袜,没多久小腿就很容易静脉曲张,挺丑的。
接着穿上浅蓝色细直条纹的实习服,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一点都不像个青春美少女。我的心情是如此沉重,以致于每走一步,肩膀的重担就加深一分……喔,我的来日,你为何如此沉重……
“晓星,你起床了。”妈咪招呼着我坐到餐桌前,端着煮好的早餐两颗——白嫩嫩的太阳蛋躺在白磁餐盘上,还有火腿、吐司和果汁。
我家的早餐是纯西式的,放在圆形的木头桌上,桌上有白色的蕾丝餐巾,空气中飘散着咖啡的香气,不过我是不喝咖啡的,除非加糖加奶直到它变成奶茶的颜色,因为我讨厌吃苦。
我用叉子戳破太阳蛋,浓稠的黄色汁液缓缓流出来,妈咪都不晓得,我根本不爱吃这种蛋,半生不熟的,真是不得人疼,最重要的是,跟我现在在医院的身份一样尴尬。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用吐司将蛋汁吸起,放进嘴里,毕竟这是妈咪的爱心,她早起为我准备早餐,抛下依然睡在九重天外的幸福爹地;我真嫉妒他,现在才五点半,我却要起床吃早餐准备出门,因为实习的医院距离我家很远。
有多远呢?
曲曲折折算起来差不多七十公里吧。
因为要换好几班车,所以我必须很早起床。
“晓星,我看你没什么精神,是不是在医院被人家欺负?”
妈咪坐到我身边,有点担心也有点羡慕的问着我。
担心是自然,羡慕所谓何来我就不知,但我想我这身浅蓝色的实习服可能给了她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有啊,谁敢欺负我?”
“是吗?”她有些失望。
难不成她还希望我被电?
不会吧?
喔!我知道了,除了不切实际外,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灰姑娘情节,以为我要是被欺负了,就会有白马王子挺身而出,舍命相护。
别呆了妈,白马王子是不会出现在残酷的现实环境里的。
但是为了安慰她与满足她,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告诉她我在手术房第一天的经验。
“那不是很酷吗?”她双眼顿时发亮。
“何解?”
“我是说那个医生。”
“是很冷酷。”
“不不不。”连三不后,妈咪解释:“你知道嘛,他很符合六绝啊!”
再复习一下,何为六绝:阴、冷、狂、颓、邪、美。
“妈啦,他哪里有六绝?”我抗议。“他很冷漠没错,而且也很阴险,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晓星,所谓的阴,不是阴险,是阴美,那是一种阴不森森地、令人打从心底毛起来的美。”妈咪很在意我曲解她的六绝。
我懒得跟她解释,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阴不森森的怎么会美?那是恐怖好不好!试问,看着从井底爬起来的贞子,一步一步走向电视机前的你时会不会打从心底毛起来?那样美吗?
“晓星你听我说,凭我的第六感,这个医生他一定很符合我的六绝,你要好好跟他认识,自我介绍然后更进一步。”
“怎样更进一步?”
“约他喝茶、看电影啊。”
“别傻了,实习生和实习医院的医师纠缠不清要被记过的。”
而且正常人是没有办法和冻死人的僵尸和平共处的。
“是喔?怎么会有这么不合理的校规?”妈很不满。
“麦搁贡啦!”我站起来,背好包包,走到门口。六点了,再过五分钟会有一班公车。“反正我不会喜欢他。”
“晓星,你不要太早下结论嘛,妈咪相信你骨子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爱情是很美好的。”
我不理她,她哪里知道我受到的屈辱?我可一点儿也不觉得酷。
走到巷口,车子准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