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深思熟虑的陆老九,不但不打算将月光侠盗扭送衙门,甚且兴起与他合作打击犯罪的念头,他要借此表达他对官场的失望与不满。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辞去捕快的差事。”
“为什么?”
“若蒙不弃,我想跟你搭档,希望能真正为百姓做一点事。我顶着捕头的头衔,不能知法犯法的与你联手。
“我所做的事虽然有着劫富济的堂皇理由,终为国法所不容。”
“我知道。”
“须知,这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我的行动冒着极大的风险,无一文钱的好处可拿。万一,不幸落网了,更可能面临斩首示众的严重后果,这些你全考虑过?”
“斩首?哈!不过是颈子上多了个碗大的疤,二十年后依然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有种!”墨白竖起大拇指。
“这么说,墨白兄愿意接纳我这个搭档?”
“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你自己最好想清楚再下决定,这是攸关生死的赔本生意。每次出去作案,我都是提着脑袋瓜战战兢兢,唯一得到的报偿是受苦受难的百姓脸上绽开的笑容,如此而已。”
“我再三想过了,你一个人单独行动很容易受到牵制,有了搭档才无后顾之忧,我们两人联手风险小。”
“好,咱们一言为定!你先辞去捕头的差事,到我墨白山庄担任总护院一职;只是,委屈陆老弟了。”
“说什么委屈,我感激你的提携都来不及呢!”
“好说!好说!来来来,咱们兄弟俩干了这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干。”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你的第二件事呢?”
“小弟想知道墨白兄为何突然决定南迁?”
这几天沸沸扬扬传出程墨白住腻酷寒的京城,准备举家迁徙至四季如春的江南,这个消息是墨白山庄的管事到店家订购大批箱笼才传开来。
“这……”他面露难色似有苦衷,一反刚才的痛快。
“小弟只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若墨白兄不方便吐露,就当小弟没问。”陆老九一向光明磊落,不喜探人隐私。
“不!你坦诚待我,我岂可蒙混瞒你?我之所以想南迁,是因为宝格格。”他说出藏在心底的话。
“为了她?”这个答案大大出乎陆老九外,他还以为江南方面出了什么纰漏,非得劳墨白亲自处理不可。
“哈!这个浑理由徒让陆老弟笑话了。”他不好意思地搔头抓耳。
“小弟确有点儿意外。”
“我真的发自内心深深爱慕她。”他落落大方由衷表白。
“我信。否则,月光侠盗也不会常常在宁王府的灰色高墙上徘徊。墨白兄,你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哈!愚兄让陆老弟见笑了。”他干笑一声。
“你喜欢她又跟她有婚约,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坏就坏在我跟她的婚约是用斗蛐蛐儿赢来的,这一点令她很难堪,一直耿耿于怀,想尽办法要摆脱这桩婚事。”
“墨白兄风流倜傥能言善道,多花点儿心思不愁不能抱得美人归。”
“唉!可惜她芳心另有所属。”
“是么?”
“当我救她出险在返家的路上,她亲口告诉我的,应该假不了。”
“她知道你就是月光侠盗么?”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有什么差别么?·
“程墨白跟月光侠盗二者可是天壤之别。程墨白花天酒地,姑娘家避之唯恐不及;而月光侠盗仁义侠风,掳获不少闺女的芳心,我听说京城里的姑娘都心仪崇拜他呢!”
“你从哪里听来的笑话?”
“我说的句句实言,绝非笑话。”
“说起宝格格,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哩!”酒逢知己千杯少程墨白话匣子一打开,索性将他中毒误闯宝格格香闺一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多亏墨白兄想出斗蛐蛐儿娶亲这一招,妙呀!”
“唉!甭提了!当时我被感情冲昏了头,事后我真是追悔莫及呀!以我目前的处境,在不该兴起娶宝格格为妻的念头。”
“这又是为什么?”
“你想想看,我是头号通缉犯,万一,我失风被捕,这项上人头铁定不保。我是喜欢她才千方百计想跟她共结连理,可是,仔细想一想,自己到头来可能反而害了她。所以,既然知道她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成全她,我一个人心头苦,总比误她一生幸福要来得强吧?”
“感情这档子事,小弟难以置喙。只是,墨白兄为了抛弃女私情远走它乡,那么京师一带的可怜百姓岂不遭受池鱼之殃?以后还有谁关心他们的死活?”
“到了江南,我准备另起炉灶。”程墨白急急为自己辩驳。
“不!千万不可以。试想,你一走,京城闹得满城风雨的月光侠盗也跟着消失;而你人一到江南,江南就出现月光侠盗。这么一来,岂不是昭告天下人,你就是月光侠盗?小弟奉劝墨白兄三思而后行。”
“嗯!”陆老九一针见血的剖析,程墨白听得猛点头。“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呀!愚兄最近心神不宁、思绪紊乱,差点儿露出马脚自曝身分,多亏陆老弟提醒,我会立刻取消南迁计划。”
“太好了!小弟明天就起回广东向总督大人提出辞呈,一恢复自由之身,就赶返京城和墨白兄生死与共。”
“好,咱们哥儿俩一言为定,等你回来时我摆酒席为你接风洗尘。喔,对了!有件事我还没谢你呢。”
“哦?”
“我很感激你拔刀相助,从虎口救出素艳心。”
“素艳心?!”陆老九本以为素艳心对自己险遭玷污一事,应该会守口如瓶一个字儿都不提,毕竟那不是一件什么光采的事。
“其实,素艳心跟我的大总管,都是月光侠盗的一员。”
“哦?我早就怀疑月光侠盗是一个严谨的组织。”
“素艳心倚身龙蛇混杂的青楼,图的是方便探取各种消息提供给我参考;而大总管则是为我实地察访困苦百姓的生活所需。”
“真是难为素艳心姑娘了。”
“我很不愿意她为我涉险,但她的态度十分坚持,任我怎么劝都劝不退。我想……她也许是为了报恩吧。”
“报恩?”
“嗯!话说九年前,她才十岁稚龄,举着卖身葬母的牌子跪在路边哭泣,我正好路过,见她身世堪怜就给了她一笔银子,除了够她安葬亡母,剩余的银两足够她生活三、五年无虞。我接济她并不要她报答我,所以,当时我也没留下姓名就走了。没想到她真是个有心人,她为她的娘守孝一年后,就只身拎着包袱上墨白山庄找我。”
“后来呢?”
“我不忍心见她一个小孤女在人海漂泊,于是,收留她在山庄里安顿下来。她对琴棋书画很有天分,我还特地为她礼聘艺师调教她。直到三年前,就跟今年一样,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民不聊生,贪赃枉法的官吏四处搜括民脂民膏,唯利是图的商人更是见缝插针,一闹饥荒就囤积粮食哄抬物价,让升斗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有一天,我跟大总管正商量该如何接济灾民,一时义愤填膺兴起劫夺贪官奸商的钱财来赈济灾民的念头。”
程墨白稍一停顿,接着说:
“一旁弹琴的素艳心听到了就表示要共襄盛举尽一分棉力,她认为妓院里三教九流穿梭其中,消息最多也最灵通,就表示要将自己卖人青楼,我跟大总管费尽唇舌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最后,才由我出面对外公开她是我的相好,被我长期重金包养,我只准许她弹曲儿卖笑不准她卖身侍客,以杜绝好色的寻芳客意图染指她,这些年来倒也保住她清白之身。只是,防不胜防,还是碰到胤贝勒爷这个衣冠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