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专程来这一趟就是要你明白这一点,陆总捕头,请你记住我请你入京只是襄助捉拿月光侠盗,其余的案子请你袖手旁观,我可不想因你的莽撞得罪这些当朝权贵,影响我日后的仕途。”八面玲珑的图大人见陆老九冥顽不灵,干脆扯破脸说开来。“我希望你加把劲儿早日逮住月光侠盗,你就可以早日离京回广东去。哼!”图大人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哈!”陆老九先是一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
悲呛的陆老九只身孤立在窗口,他漆黑如墨的瞳孔蒙上一层绝望的哀戚,内心不自觉哀悼自己所追求所伸张的正义已死。
“正义”二字,正睥睨这个被严重扭曲的世道,陆老九十分心痛守法的良民,永远找不到一条可以伸张公理正义的管道。因为,管道只是官勾结以官官相护的手段掩尽天下人的耳目,就连国法都无法保障百姓的身家性命,怪不得会冒出来一个“月光侠盗”,用他自己的方式惩罚为恶之徒。
“好个月光侠盗!唉!”陆老九摇头苦笑。
身在公门却有志难伸的陆老九,心灰意冷之余不禁发出不如归去的浩叹。然而,他一身的好武艺从此束之高阁,岂不可惜了?!正当他举棋不定之际,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啪哒”掠过脑际……这个念头令他抑郁不得志的心情豁然开朗,他在刹那间为自己未来该走的路找到一个崭新的方向。
憎恨赌博的陆老九,这次决定孤注一掷。
明天该是他登门拜访月光侠盗的时候了。其实,经过这些天的抽丝剥茧,陆老九心中锁定的月光侠盗,已呼之欲出。
雷鸣闪电大雨滂沱的夜晚,墨白山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建之客不是别人,正是陆老九。
当家丁通报陆老九帖拜见时,程墨白英悛的脸孔闪过些许讶异,随即朗声派人迎请进来。
此时,两人正坐在暖阁对饮,其乐融融。
“小弟不请自来,冒昧之处尚祈见谅。”
“陆老弟何出此言?愚兄早就想请你来山庄聚聚喝小酒,又怕陆老弟公务缠身,迟迟不敢提出邀约。今天你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哪!”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晚,小弟唐突前来可不仅是叨扰一杯酒而已。”
“哦?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保证眉头皱都不皱一下。”程墨白不改豪爽本色。
“墨白兄真是豪气干云,我今天来……”陆老九顿佳话,锐利的眼神有意无地落在一旁执壶伺候倒酒的婢女身上。
程墨白会意地挑挑眉,摒退左右。
“现在就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你有什么话但无妨。”
“小弟今晚登门拜访,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
“小弟厚颜,想请墨白兄给个职务,赏小弟一口饭吃。”
“你?哈……你真是爱说笑,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捕,吃的是稳当当的公差饭,何须另谋高就?”
“墨白兄误会了,我不是向你谋差事。”陆老九神态自若地夹一口菜,故弄玄虚。
“哦?!这下子我真被你弄糊涂了。”程墨白兴味正浓地瞅着他,想猜猜陆老九葫里装着什么药。
“我是向月光侠盗求一份差事。”陆老抬头正眼迎住墨白投射过来的冷静眼神。
那眼神清澄宁静,不惊不惧。
“愚兄鲁钝,听不懂陆老弟的弦之音。”
“明人面前不说瞎话。月光侠盗是夜晚程墨白,程墨白是白天的月光侠盗。”陆老九话说的拗口,像在绕口令。
“啥……你是神捕,万万不能空口说白话,可要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能教人心服口服。”程墨白仰头大笑,高深莫测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就是苦无实据。不过,我研究你很久了,对你了解颇深;虽然,我才跟你见过一次面。不!应该是两次,一次在宁王府,一次在山谷。”
“愿闻其详。”程墨白双手交抱胸前,目不转睛地注视陆老九。
“第一,你单独深入虎穴,斗智救出宝格格……”
“喔……你说这个呀!我之所以冒险救她,只因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她与我有婚约,在京城连三岁孩童都知晓。”他打哈哈,意图四两拨千斤,含糊带过。
“依照一般常理去推论,假使你诚如你所言,只有强身健魄的三脚猫功夫,那么,你必然会在确定歹徒的落脚处之后回来搬救兵,断然不会毫无顾忌地只身进入山洞去救她;除非,你对于自己的武功深具信心,而且作了最坏的评估——就算万一智取不成需武力相向时,你也有十足十的把握,一个人可以撂倒那三名歹徒,且不危及宝格格的安全。”
“你的推论太牵强,似是而非,服力不足。”他淡淡地提出批评,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第二,当你救回宝格格时,左脚一瘸一瘸受了伤,休养将近十天,而月光侠盗凑巧在那段期间也销声匿迹。”
“据我所知,月光侠盗亦非天天作案。”他轻描淡写地予以反驳。
“没错。那段期间他迫于脚伤不方便作案,但他舍不得穷苦百姓饿肚皮,还是趁着夜色掩护瘸着腿去赈济,有时候是送银子,有时候是送食物,我没说错吧?”
“嗯!你的确是一个一丝不苟的有心人。”他不置可否的额首赞许。
“实不相瞒,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所以,日以夜守在山庄外盯梢。”
“是啊!你俨然成了我的影子,如影随形亦步亦趋,你以为我当真浑然不觉?”他说出口的话等于间接承认自己就是月光侠盗。
其实,他早就发现陆老九一直躲在暗处跟踪他,最教他不解的是,陆老九一直对他刻意放水。否则,好几次陆老九大可当场揭穿他,却都没有这么做,反而趁乱放过他。就当他回报这分惺惺相惜吧!相对于陆老九的坦荡荡,令他不想再隐瞒下去,干脆一口承认自己就是月光侠盗,接下来就看陆老九如何出招了。
“敢作敢当,不愧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陆老九亦非等闲 之辈,他见招拆招,用手抚着光洁的下颚频频点头赞叹。
“我认栽了。现在,你大可将我五花大绑抓到提督衙门去交差,我相信你将因此声名大噪,更上一层楼。’
“是呀!我将获得官府的掌声,换来百姓的千古骂名。”
陆老九可不是一个大老粗,他的心剔透得紧哪!他当差这些年,冷跟看尽官官相护,冷眼看尽犯法的有钱人如何找门路从师爷一路打点到官老爷的恶习陋规;更亲眼目睹收受银两颠倒是非的胡乱判决,以及一穷二白的无辜百姓遭人诬陷啷当下狱……正所谓“有钱判生,没钱判死”。
累积多年的怨怼、忿怒一旦撂发,就像溃堤的江水,滔滔滚滚一发不可收拾。陆老九受够了!他终于明白凭他一己之力只手难回天,早巳寒透一颗热忱的初衷心。
他耿直的个性率真地以为自己当上一名官差,可以大显身手为百姓惩奸锄恶,无奈这恶人今天才抓走一个,明天又冒出一双。而贪赃枉法的官吏结党营私,交相掩护互通声息,官位是愈做愈大胃口也愈撑愈大,吃苦受罪的永远是善良无辜的老百姓。
嫉恶如仇的陆老九面对这么丑态毕露的官场文化,备感无力又无可奈何!如今,月光侠盗的行径虽然有违王法,却结结实实地给那些知法犯法的官吏当头棒喝,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