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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她的语音转为破碎,“你说要娶我为妻!”天!她觉得自己好下贱!

  沐刚神色不变,只是双眸更加深遂黝黑,他轻柔平和地开口:“我不会违背折誓言……只是,娶了你以后一切都得照规矩来——我在京师里的宅邸还有几房姬妾,正打算接她们来云南团圆,你可以和她们姊妹相称,大家和气相处。”

  够了!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不要再说了!”明月霍然站起,痛到极点时真的流不出半滴眼泪。



  “好……好!好!”炽热的双眸中充满了狂乱和绝望的锋芒,明月只能点头接受了真相,语气悲愤地承认:“沐子毅,我总算认清你了!”

  这种“雨露均沾”的恩宠,她不稀罕。

  明月用力扯下了身上的绮罗裙袍,露出了昨夜换穿在女装内的男式衣裤,一身劲装打扮。

  已有心理准备的沐刚并不觉得意外——依她的贞烈性子啊!怎么可能容忍得下他的负心、风流?!

  拔下了头上的金玉钏簪、翡翠明珰,明月全掷在波斯地毯上,“还你。这些珠宝桾锁……我不需要!”

  一头青丝披散在黑衣之上,更显得她的苍白与荏弱。



  明月转身跃下了无人看守的楼梯,两、三个腾身起落,人已奔出了“揽月楼”外的庭园。

  这一次,沐刚不再拦阻她,任由她跃上了白马奔出府邸。

  “父亲……”不明究理的景春张口欲言,这样逼走了她,未免太不厚道。

  “住口!”沐刚咆哮如雷,额头上青筋暴露,“别说了!”

  什么都不要再说!趁现在仍然来得及的时候……

  “王爷……”已知内情的张恩神色黯然,来到他面前单膝跪禀:“钦差大人的车驾已经到了宁县,大约还有一日光景就来了。”

  沐刚微微颔首,“吩咐下去——将圣上御赐的珍宝财帛写出清单,所赐的男丁女婢记入名册,庄园田地的籍契打点仔细,别慌张惊乱。”

  走……走得愈远愈好!只希望你能生出双翼,飞出这什罗网!明月……他闭上了双眼旋即睁开,注视着辽阔无垠的天际;如果苍天见怜,或许此生还能再相见:若不能遂人心愿……。

  往后,了解我一片苦心的你,会怨我吗?!

  ※ ※ ※

  带着太祖皇帝圣旨,雷厉风行而来的御使大人在第二日晌午来到西平侯宅邸。

  备妥香案大开仪门,西平侯沐刚换上蟒袍冠带,手执朝笏跪接圣旨。

  御使朗读的内容,正是东宫太子——标冒着大不讳罪名,紧急通知亲如手足的义兄沐刚的密函内容——大意是:西平侯沐刚在云南独尊妄大、肆行威权,骄奢僭越有谋反嫌疑,自接圣旨起,即刻夺其虎符、将印,押解回京面圣裁夺;若有反抗当庭格杀无赦。

  叩首谢恩接旨,沐刚才站起身来束手就缚;反而让御使过意不去,低声温言劝勉道:“圣上只是一时误听谗言,才这么风云电掣地拘令王爷回京面圣,只要王爷坦然解释,必定无妨。”

  “多谢大人!”沐刚拱手为礼。

  祸至无日。唯一可堪告慰的是明月没有受到波及。

  默然无语的沐刚父子换上了一身素服,随御使入京面圣。

  而远在京师辅佐父皇朝政的东宫太子正为沐刚的清白和蓝玉力辩,“义兄不可能阴谋谋反!”

  “太子宅心仁厚,才会被蒙蔽。”蓝玉从容而道。

  这句话深深触动老皇帝的内心——嫡长子标,心地仁慈,对臣下太过宽厚,连二弟心怀不轨,多次僭越也容忍下来,还为之求情——这样的心肠怎么担得起重任?!压得住满朝权贵?!

  沐刚的前途险恶,吉凶未卜。

  ※ ※ ※

  见到了睽违了三年的义父,沐刚忍不住泛起悲戚;失去爱妻支持的太祖皇帝只是一个终日操劳、忧慎戒惧的孤独老人。

  满朝文武,如云妃嫔皆无一个是他所能信赖的心腹,东宫太子虽贤,却太过温厚,国事如麻、朝廷大臣派系林立,逼得老皇帝不得不施铁腕镇压,血腥杀戮自有其因。

  在朝廷上公然明辩后,老皇帝的脸色稍露,退朝后召宣沐刚父子入宫以家礼觐见。

  也许是景春含泪叫了一声:“万岁爷爷!”令老皇帝为之动容。也许是赶来相见的东宫太子蓄意问起沐刚乍听母丧吐血的伤势可有妨碍,软化了老皇帝的心。

  沐刚父子总算没有被打入天牢,而是被命令移居旧宅邸施以软禁。

  东宫太子犹不死心,谆谆哀求父皇道:“父皇明鉴,不看别的,也请看九泉之下母后的情面——子毅秉性纯良刚直,乍闻母后病薨还哭至吐血,还夷皆知,颂其仁孝,他岂有造反的道理?”

  阴鸷沈默的老皇帝不置可否,就这样把沐刚父子软禁在京师中,不杀也不放。

  ※ ※ ※

  十个月后。

  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妇怀抱襁褓幼儿来到了京师,单薄的行李包袱令赶驴的脚夫忍不住探问,担心她一个外地来的妇道人家会受到歹人拐骗。

  “这位好心的小哥,不瞒你说。”青帕包头的少妇年约二十多岁,她低声而道,自称和丈夫远道来京投靠亲戚,没想到途中丈夫却因水土不服而一病不起,撇下了她们孤儿寡妇好不凄凉,没奈何只好在郊外就地报官相验,费了些许银两安葬。

  “没想到进得京来,大伯一房早迁移他省,这下子真的是求助无门了。”

  她黯然说道。

  “这……这该如何是好?!”年经心热的脚夫替她干著急。

  碰上这种情况大抵只有三条路好走:“一是胡涂嫁个老光棍,小门小户过活也算是后半辈子有靠。二是签卖身契当大户人家的佣妇,服侍主人一家大小,任劳任骂。三是凭着几分姿色倚门卖笑。

  “看这位大嫂的朴素忠厚,还抱个奶娃儿,三条路都非良策。”

  “小哥,若您是一位热心人,地头又熟,不知可否请教您一件事?”少妇低声询问。“你问,只要我莫小三知道的,绝对清楚告诉你!”年轻的脚夫说。

  “您可晓得这附近有什么守寡、有志气的妇人,家里有清净的房间可以租给我的吗?彼此处境相同有个照应也不怕人家说闲话,至于日常用度、房租等钱额,我可以拿活计卖钱、帮人家浆洗衣物来养活这个孩子,不愁冻馁——若能如此,也算是小哥您救人阴德!”

  一语点醒梦中人,莫小三翘起了大拇指称赞少妇道:“这样听来,这位大嫂也是一个极有志气和见识的贤德人,这种小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问过了几家守寡的妇人,不是家居浅陋,就是子媳作主不得自由;也有品行不好专做些勾引光棍的桃色勾当;直到日薄西山,莫小三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家。

  “这位胡嬷嬷已经六十多岁了,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只剩老公遗留下这间房子,多年为人缝补衣裳赚些零钱用度,现在眼睛也差了做不了细活,全靠一班邻居街坊照应,如果这位大嫂愿意帮忙照料她又给她一些房租就成了。”莫小三说。

  少妇谢过了脚夫付了银两后,便央及邻居代写租契,立契人上写的名字是“江秋月”。

  旅途疲惫的秋月安顿好了随身行李后,亲自汲水、劈柴、升起了灶火烧水,为自己和婴儿洗去一路上的风尘劳累。

  看似纤细却极有力气的秋月做起粗活来毫不含糊,令一些三姑六婆颇为惊异,私下玩笑说道:“咦!果真是大脚婆娘才做得了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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