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真是太好了!”班主的眼泪几乎快掉下来了。“甭说他那凄美的唱腔将崔莺莺那股子幽怨的心思完全表达了出来,光看他的眼波流转,哀怨的表情与身段作功,就可以强烈感受到崔莺莺有多无奈,花艳秋就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嗯!我敢担保,用不上一个月……不,十天就够了,十天之内他就会红透整个京师了!”
真这么厉害?
满儿瞄了班主一眼,再眺向戏台上,就在这时,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台上的崔莺莺似乎自远远的那一头特意看了她一眼,她甫始一愣,耳际又听得班主的咕哝。
“不过,听说他下戏后的脾气不是很好,个性很冷漠,相当不容易伺候,不容易讨好,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好。”
“班主没跟他谈过?”
“没有,我是跟他们班主谈的,并没有见过金老板下戏后的模样,不过肯定长得不错。”
说的也是,否则仅靠化妆,哪能妆扮得如此美丽。
“咦?小日儿呢?”
“睡著了,我让田彬抱他回去交给云娘了。”
“哦!那……”犹豫了下,满儿还是敌不过强烈的好奇心,决定跟著大家留下来看看那位金老板的庐山真面目,领教一下他的坏脾气。“我留下来可以吧?”
班主笑了。“可以啊!横竖云娘要哄孩子睡,也不能再来了,你就留下来没关系。我想大家伙儿都一样,明明晚一点回去便可以见著,可就是想快点瞧瞧那位金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满儿耸耸肩。“祗要够气死花艳秋就行了。”
班主再次失笑。“你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生气呢!”
两眼往上一翻,满儿嗤笑一声。“哪可能不生气,他平时就拽得二五八万的,大家还不都是在忍著,可没想到他还是跳到别的班子去了,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如果可以,真的很希望能让他尝尝骄者必败的滋味。”
看回台上,“会的,他会的,”班主慢条斯理地说。“只要有这位金老板在,花艳秋必定会尝到悔不当初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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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砚竹一下戏,众人立刻涌向后台戏房,包括看戏的客人、这边戏班子的人,还有戏园子的主人,可是远远的,大家伙儿才刚瞧见背对著他们坐在梳妆怡前卸发钗解步摇的金砚竹,就被傲慢的钱如诗给挡在戏房外头了。
“对不起,各位,金老板不喜欢受到骚扰,请各位收敛一点!”
说完,她吩咐两个人守在戏房门口,自己则大剌剌地来到金砚竹身边,亲密地低头对他说话──好像故意做给人家看的。
“金大哥,这会儿他们不会吵你了,你可以……咦?为什么?你以前不是都自个儿……那可以由我来替你……”她忽地脸色微变的退后两步。“好好好,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去叫她,我去叫她!”
然后,她不甚甘心地转过头来瞪住满儿。“瓜姜鱼丝是你做的吧?”见满儿点头,她招招手。“过来,金老板要你替他卸妆!”
“欸?我?”满儿惊愕地指住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还不快点过来!”敢情她打算把怨气都发泄在满儿身上,钱如诗的口气很明显的愈来愈恶劣。“别忘了你们全都要靠他吃饭,就算他要你跪下来舔他的脚丫子,你也得乖乖听命,明白了吗?”
丹凤眼儿一眯,满儿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班主便把手按在她肩头上,回眸一瞧,班主脸上满是歉然;她倏忽笑了,还对班主挤挤眼,再迳行到金砚竹身边“报到”。
“金老板,请问你要先卸妆,还是先舔脚丫子?”
这边的人差点失笑,钱如诗则脸色一变要发飙,却见金砚竹已经把卸妆的布放进满儿手中,然后徐徐转向她,他的眼睛是合上的。
满儿耸耸肩,开始替他卸妆。
原是有点漫不经心的,只好奇他的真面目到底是如何?可是卸著卸著,她的丹凤眼却愈睁愈大,瞳眸里一点一滴逐渐填满不能置信的表情,手上也跟著愈擦愈快、愈擦愈粗鲁,最后,她简直像是在抹桌子似的用力擦过去,然后,她僵住了。
金砚竹徐徐打开双眼,又圆又大的瞳眸似纯真又冷漠。
她抽了口气倒退一步,差点昏倒。“你……”才脱口一个字,她突然又站了回去,慌慌张张地拿起梳妆抬上的白粉胭脂,打算再把妆给抹回去。
众人甫自一愣,金砚竹已抓住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
满儿又僵了一下,旋即咧出又呆又蠢的傻笑。“我……我帮你上妆?”
“我才刚下妆。”
“是吗?那、那……”她咽了口唾沫,“我可以走了!”语毕,即转身要逃。
“还想逃?”金砚竹迅速起身自后亲匿地抱住她的腰,并在她耳际呢喃,“你不想要你女儿了吗?”
这一转过身来,金砚竹恰好正面对上所有的人,扬州戏班的人早就认识他的真面目了,只对他竟然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抱住女人而感到诧异不已。然而,这边戏班里的人瞬间便看傻了一片眼,甚至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欸?小日儿?”
大一号的小日儿。
不同的是,小日儿总是笑咪咪的可爱得不得了,而眼前这位大一号的小日儿脸色可是冷漠阴沉到极点,若是走出门外,头一个结冰的肯定是他那张脸盘儿。
“咦?梅儿?”满儿惊呼,身子不能动,只能用力把头往后扭。“可她不是已经被……”
“在那儿……”金砚竹把她转个方向推向墙边的一张小床,上头正睡著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儿。“哄了她好几个月,现在我把她还给你了,你自去哭吧!”
他倒是很了解满儿,一瞧见那女娃儿,她果然哇的一声便扑过去抱著小女娃儿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那小女娃儿倒也厉害,这样居然还能继续睡,想是早已习惯这种“喧嚷”的环境了。
而金砚竹则若无其事地回到梳妆台自行卸下发套,任凭众人看得满一头雾水。
“金大哥,她到底……”钱如诗更是一脸的又妒又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出去。”
“咦?可是金大哥,她……”
“出去!”
“但,金大哥,”听得出来钱如诗有多不服气、多不甘心。“你总要先告诉我,她是……”
“出去!!!”金砚竹蓦地回身大吼。“你们统统给我滚出去!”
猝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搭配他那一脸凶残暴戾的表情,不用再多半个字,霎时骇得众人尖叫著争先恐后逃命出去,只剩下满儿抱著女儿偷眼觑著他更衣。
好半晌后,她才鼓起勇气问:“你……你为什么出来唱戏?是……是皇上又交代给你什么工作了吗?”想想,那个皇上实在太“伟大”了,居然能让他做这种她原以为打死他也不会做的事。
金砚竹停下更衣的动作,冷冷地注视她好半晌。
“你忘了你自个儿说过的话么?”
“嘎?”满儿一脸茫然。
“去年七月底在你住的四合院厨房里,你告诉那个小桃玉的话。”
“呃?”仍旧茫然。
见她居然忘得一干二净,金砚竹眼里又开始乌云密布了,隐隐好像可听见雷声隆隆。“你说,若是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就得做一个比花艳秋更红的名伶。”他咬著牙根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