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给你这个热呼呼的吃!”
啪的一声,然后是小娃儿可怜兮兮的呼痛声。
“呜鸣,娘娘,屁屁痛痛,这个不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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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内,戏班子里的入全聚在一处了,包括小日儿和一个哺乳中的小婴儿,却犹不足十人,而且个个乌黑著脸垂头丧气,年节的欢欣气氛全然染不红他们的脸。
“……真是太过分了,要走也不早点儿讲,偏偏赶在这年节前的日子里才笑咪咪地吆喝一声走人,还带著好几个角儿一块儿走,明摆著就是要我们好看嘛!”专演老生的田彬愤怒地大骂。
“好了,好了,人各有志嘛!”班主依然是那副好好脾气的模样。“现在问题是,我们的要角都没了,根本开不了戏,所以……”瞄了妻子一眼,他苦笑著停住了。
班主夫人云娘勇敢地挺了挺胸脯。“是这样子的,扬州那儿有个戏班子想上京里来发展,我们同他们说好了,戏园子的约咱们有,住处也挤得下,所以咱们就同他们合了班子,好歹得让戏开得了场,否则就太对不起戏园子主人了。”
“合班子?”
“呃……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合班子啦!他们的旧班底仍会留在扬州,可他们班主会叫他女儿带著咱们这边缺少的角儿来递补。”
“递补?可那递补的角儿行么?特别是正旦,倘若只是个……”
“行,简直是太行了!”不等田彬说完,班主便脱口赞叹不已。“我还特地上扬州去听了一回他们的戏码,喝!那旦角儿简直是太厉害了,无论是扮相、唱腔或身段,都是我所仅见最完美的一位,而且他不只会昆腔,还会弋阳腔、梆子腔,莫怪不到三、四个月就红透了整个扬州府,人家苏州、扬州那些地儿可是抢破了头要他去上戏呢!”
“真的么?”负责正净角儿的胡月柴一脸怀疑。“那比之花艳秋如何?”
“这个嘛……”班主抚著下巴认真想了一下。“严格来讲,花艳秋至多只有那位金老板的七成吧!事实上,我个人认为京城里还没有一个及得上他的。”
闻言,众人不禁惊愕无比。
“真有那么行?”
“是有那么行。”
“既然如此,那……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呢?”
班主与妻子相觑一眼,又缩回去了,云娘只好再次挺身为丈夫解决困境。
“很简单,咱们要听他们的。”
“什么?那太……”
“那你们说,咱们还有别的路子可走么?”
这一问,众人顿时哑了口。
听了大半天的满儿这才忐忑地问:“那我们……”
“放心,放心,”云娘忙道。“我们这边的人照原样儿,一个也不会更动,除了后罩房要全让出来给他们那位金老板使用,上房和东厢房给他们戏班子的其他人住,我们住西厢房和南屋,虽然是挤了点儿,但还是可以凑合,对吧?”
满儿放心地松了口气。“我是无所谓啦!有炕让我睡,还有馍馍啃,这样就够了。”只要别让她在大雪天里抱著孩子到外面流浪,怎样都好。
“好,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他们已经尽快赶过来了,约莫这两天就到了。”
“哦!那……”满儿起身,牵住儿子的手。“我们先去整理房间,小桃玉,你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块儿睡?”
“嘎?啊,好啊!”
小桃玉与满儿一块儿走了,班主和云娘默默地注视著其他人,其他人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终于也默不吭声地各自回房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班主和云娘这才相对著叹了一大口气。
他们也不想这样啊!可是环境半点不由人,他们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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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那位趾高气昂的钱如诗──先一步来检查一切是否都已准备妥当的扬州班主女儿,这边戏班子里的人就有预感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了,瞧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好像她就是那位红透扬州府的名角儿似的,其实,她也不过是替那个名角儿打杂的。
“罩房还不够干净,再去打扫一遍!”钱如诗傲慢地说。“还有,你们有谁会做桂花糖粥和瓜姜鱼丝?”
咦?好熟的菜名儿!
满儿疑惑地举起手。“我会。”
“那还不赶紧去准备著,待会儿间场休息时,金老板的女儿要喝粥,金老板要吃鱼。”
欸?间场休息时间就要吃?
一听,满儿急急忙忙掉头就跑。现在还买得著瓜姜吗?
“金老板真要一到这儿就上戏?”班主忙问。
不屑的眼神斜了过来,“请问你们几天没上戏了?”钱如诗的口气更是轻蔑。
“呃,这……”班主尴尬地苦笑了下。“七天了。”
“这不就结了?为了你们戏班子的名声著想,不赶紧开戏哪成?说到这,你让戏园子做宣传了没有?”
“做了!做了!两天前就做了!”
“两天前?”钱如诗皱眉,旋即展开。“好,有做就行,只要金砚竹金老板上一天戏,自然会有人替他宣传。”
不久,扬州戏班子的人终于及时赶到了,他们直接上戏园子去,个个都在马车上头上好了妆、换好了戏服,一下车就跳上场,连口气都来不及喘,鸡飞狗跳得差一点点就赶不上了。
听班主说得好了不起,戏班子里的人自然要去“验证”一下,于是霎时间,不管有戏没戏,四合院里的人走得一个不剩,连小日儿也给班主顺手拎走了,仅只留下满儿与瓜姜鱼丝奋战不懈。
“小满,做好了吗?”
“做好了!做好了!”
“那你快给送过去吧!”抱女儿回来哺奶的云娘催促道。“顺便瞧瞧那个金老板的戏,真是……真是……唉,没得话说呀!”
一听,满儿更是好奇得不得了,到了戏园子把粥和鱼交给钱如诗之后,立刻跑到前头去和班主他们一块儿看戏。
凭良心讲,她压根儿不懂什么戏呀曲的,但终究在戏班里生活了好几个月,才多少认识了一点。可即使是她这种半吊子的半吊子,都不能不承认台上那个金砚竹真的是很不赖,的确是花艳秋远远及不上的。
瞧他那美丽动人的扮相,高贵端庄又风情暗藏,还有那比真正的女人更为圆润细腻的嗓音,以及流畅典雅的咬字、撩拍与唱腔转韵,更别提他那柔软优美的作功,一个玉兰手,一个流云甩袖,真个极尽柔美之能事,简直把个崔莺莺给演活、唱活了,更令人难以相信他竟是个大男人──除了他那过于高挑的身材。
“【混江龙】……池塘梦晓,兰栏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葱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看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好!好!”
“好嗳!”
耳闻班主与客人的哄堂喝采声,满儿转眸瞥向戏台前的座位,发现今天来的客人实在不多,大概是其他戏园子都客满,没得去,只好往这儿来瞧瞧。
老实说,她对客人懂得倒比戏曲儿还多,单见他们个个一脸惊艳赞赏又专注陶醉的神情,她就知道他们不但明儿个还会再来,而且会拉更多的人来,不用两天,这家戏园子肯定爆满!
“【越调.斗鹌鹑】……云敛晴空,冰轮乍涌……风扫残红,香阶乱涌……离恨千端,闲愁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