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留下二十余两银子,庄旺事后会禀告自己没错,然而退回金锁链呢?难道
她能未卜先知,知道会碰上庄家人少爷?她甚至没问自己名姓就匆匆离去,应不至于是矫揉造作吧?
尔虞我诈的商场诡谲,令庄严对任何人、事,都先设下防御之心。但,经过一番抽丝剥茧,他又否决了对吕文绣的猜疑。
「哥……」面对庄严阴晴不定的脸色,庄蝶儿怯怯地欲言又止。
昨天告诉过阿绣姐,要游说大哥续聘她。本当昨晚用膳时央求大哥,但大哥跟人谈生意,在外应酬有饭局,直至深夜才返家。庄蝶儿原拟今天再伺机跟大哥商量,谁知阿绣姐一大早却将金锁链送回,偏巧又碰上了大哥,打乱她的全盘计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大哥震怒的样子,庄蝶儿拿不定主意,在这当儿开口要求会不会适得其反?
「我在家时,你都敢如此胆大妄为,我若出门在外,你岂非更加肆无忌惮?」精干的庄严举一反三,立刻推算出这个结论,准备跟么妹算算总帐。
「才没有!这次是非常事件,为了阿绣姐,人家才第一次偷溜出去的嘛!」庄蝶儿当然死不认帐。
「你太顽皮,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得接受惩罚。」庄严虽疼爱么妹,但绝不纵容,他一向赏罚分明。
「哥……」庄蝶儿攒起眉心,可怜兮兮。
「小柳跟守门的庄兴知情不报,也难脱其责。」庄严装作没看见,硬声的宣判:「小柳罚禁闭柴房三天,庄兴领责二十大板家法。至于你……」他顿住思索……
「哥,哇!」还没听见自己的刑罚,大小姐已经哭得唏哩哗啦,她是因为害了下人而内疚。看来庄蝶儿虽皮,伹本性确也善良。
庄严被她一哭,心软了大半。不过,不意思意思罚她一下,往后如何服众。
「旺伯,带大小姐到神堂,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罚跪两个时辰思过。」
「是。」庄旺知道大少爷说一不二,令出如山,这个刑罚算是最轻的。他明白大少爷内心也不舍,他其实挺宠溺这位可爱的小么妹,所以也不再为小姐求情。
「小姐,定吧。」老管家向小姐暗使眼色。
「旺伯,不准给她准备软垫子,而且要跪足两个时辰,我随时会去巡察。」眼尖的庄严瞧见了,似乎看穿老管家心思,却只淡淡撂下这句话。
庄旺无奈地垮下肩膀。大少爷真的是精明,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一双眼呀。
※※※
城北老树街底最后一间小柴屋——就是这里了?
庄严凝眉打量这间破旧不堪、摇摇欲坠,仿佛刮一阵强风就有被吹倒之虞的矮房怔神。
向晚时分,落日余晖将天际染上一层排红,周遭民宅炊烟四起,吕文绣却尚未返家,斑驳的荆扉上,扣着一把发锈的锁头。
庄严实在难以想像,如此标致的清秀佳人跟这间破落的门户根本不相称。她该是一朵被呵护在温室里的花朵,而不是一株任凭风雨侵袭的韧草呀。
「这位公子,您找吕姑娘吗?」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打断庄严的迷思。
庄严见是名六句老妪,立即向她施以一礼,回道:「是的。请问大娘,可知吕姑娘上哪里去了?」
「吕姑娘每天一早就出门找工作,天黑才会回来,看这天色已晚,大概也快回来了。」这老妪正是房东孙人娘,就住在吕文绣隔壁。
「她是去找工作,还是去上工?」
「要是有工可上就好喽!可惜她还找不到工作。这年头,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要找工作都很闲难了,何况她一个秀秀气气的姑娘家。唉!也难怪她要四处碰钉了。」
「她不是在一家药铺子帮忙抓药?」小妹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吗?怎会……
「没有呀。今天早上她临山门时,还告诉我要出去找工作的。我看若工作再无着落,吕姑娘也只好答应嫁人啦。」
「嫁人?」庄严心头掠过一丝轻颤,无端着慌起来。
「是啊!吕姑娘长得俏,有好几户人家托我说合这门亲事,只是吕姑娘却总摇头,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女人家嘛,嫁个人终身有靠,省得这么辛苦。再说那几户中意她的人家,条件都还不错,一个是城西徐员外的公子,还有城南杂货铺的小开,另外一个更不得了,是知县老爷的小舅子……」孙大娘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丝毫没注意到庄严愈聚愈拢的眉峰。
「……哎!对了,公子是吕姑娘的什么人,找她作啥?」口沫横飞大半天,孙
大娘总算想起该问问眼前俊公子的来历。瞧他一表人才、衣饰考究,分明是大富人家子弟。
「我叫庄严,是吕姑娘的……朋友。」
「庄严?!是……是城东南京庄家的……大少爷么?」孙大娘被这响亮的名头骇了一跳,说话不觉结巴起来。
「正是区区在下。」
「吓!呃……呵呵!」孙大娘从没跟大富人家打过交道,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呵呵傻笑。「呀!那不是吕姑娘回来了么?」幸好这时吕文绣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巷口,孙大娘如释重负的嚷嚷起来。
「庄大少爷,吕姑娘回来了,恕老身不陪,你们自个儿聊聊吧!」孙大娘一溜烟钻进旁边矮房,没去身影。
望着渐行渐近的俪影,庄严一颗心逐渐飞扬,再见的喜悦,霎时盈满他胸腔之间。他竟如此热切地渴盼与她再次相会,连自己都觉意外;从来没有人能在他冷硬的心房造成如此强烈的震撼。
「吕姑娘!」他欣喜地唤她,一缕情愫乍生。
吕文绣心事重重,低垂着头走路,根本没注意自家门口昂然卓立着一位贵客,直至庄严低沉的嗓音招呼她,才赫然停步。
「啊?!」她吃惊地凝注眼前俊逸不凡的男子。
「我们早上才见过面,我叫庄严。」庄严尽可能以温和的语调自我介绍。他有一股天生慑人的气势,让人在他面前总觉矮了一截,这种优势在商场上无往不利,但平时与人交往就不若庄逸的平易近人讨喜
「庄公子。」吕文绣羞涩的点头为礼。自己早上猜测的没错,他果然是庄家大少。「庄公子怎会在这儿?」她可不敢认为庄严是来找自己的。
「我是专程来拜托姑娘的。」没想到庄严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找我?」吕文绣睁大秋水般的一双晶瞳。
「是的,我特地来向姑娘致谢。」
「致谢?为什么?我不懂。」吕文绣秀丽的粉脸泛起一层迷惑。
「谢谢姑娘昨天替舍妹解围。」庄严文质彬彬的深深一揖。
「我?不,我并没做什么,是贵府的威名吓退那几个小流氓。」吕文绣诚实地不敢居功。
「可是舍妹说……」庄严微蹙起眉心。这小丫头竟敢唬他!把过程渲染得天花乱坠,说什么一群小混混围着她俩,情况十分危急,幸好吕师傅武功高强,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害他听得紧张个半死。
「请不要怪令妹,她这么说是出于一番好意。」
「什么好意?」这次换成庄严纳闷不解,因为庄蝶儿并未向他提出续聘吕文绣的要求。
「这……没什么。」吕文绣轻轻摇首。他这么一说,她心里已大致有谱,三小姐并未向她兄长提出续聘自己的计画。这样也好,她原本就不敢有这份奢望。
这两个女人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不成?庄严深邃的目光充满研究意味地盯着吕文绣清丽的脸蛋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