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衣服给你好不好?”她早猜到了,不过还是谨慎询问。
“我的品味很高。”雷邢浩假装正在思考。
“我的品味比你高,不过可以降低标准配合你。”
“你要花很多工夫才行。”
“别瞧不起人了。”他是天生的衣架子,每次看见他就会让她想为他设计衣服。
“到底是谁把你教得那么自负?”
“到底是谁把你教得那么愚蠢?”雷邢浩笑得很开心。
就是讲不过他。柳雁沄转头瞪了雷邢浩一眼,发觉他正以温柔的眼神望着她,又急急忙忙别开了头。直到安平前,两人一直沉默着,宁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和谐气氛。
“先生、太太,你们素不素外地来的?”蚵仔煎的老板在他们坐下后,开口就是这句话。“要几份啊?”
“两份。”这老板太机灵了。“老板,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夫妻?”
“看嘛资道。啊偶年纪这么大了,看一眼就猜得出来喽。”
“是啊,我们才新婚不久。”
雷邢浩故意亲密地揽住柳雁沄,后者抗议地想拉开他的手。
“不过她正在和我闹别扭。”
亏他说得出口。柳雁沄觉得自己好像被吃得死死的。
“尪啊某床头吵床尾和,小素啦。太太,你很有气质,你先生也很帅ㄋㄟ,不要再生气了,伦家不是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可以睡在一起,最少也要修一百年ㄋㄟ!”
谁和他睡在一起了!真是……气死人了。柳雁沄在桌下狠狠踩了雷邢浩一脚。
为了老板这句话,被踩也值得。雷邢浩眉开眼笑,显得很开心。
“我给你们多加一些蚵仔,太太就不要再生气了。”老板笑眯眯地点点头,一副万事搞定的模样。
“多亏你这张臭脸,我们才可以加料。”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听得懂台语?”
“我母亲是台湾人,父亲是中美混血儿,六岁前一直住在台湾,直到父亲决定回美国创业。”
“所以你会出现在台东的墓园是因为他们在那里安息?”
“不完全正确。”雷邢浩考虑了片刻才又开口:“那里只是衣冠冢,他们分别葬在美国。”
生前不接纳他们,死后也不容许他们葬在一起,这就是自诩高贵的雷氏家族一贯的作风。讽刺的是,他们不承认他母亲的身份,却愿意收养他。
分别?意思是葬在不同的地方吗?她有点明白雷邢浩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了。地位崇高,生活富裕,是名门之后,但却很寂寞。
他们的差别在于她选择用乖巧来掩饰孤单,他选择侵略让自己显得不孤单。
“对雷氏家族而言,我母亲的孤儿身份,连替雷家提鞋的资格都不配,更别说是葬在家族墓园了。”
“但重点是你已经尽最大所能,让他们在台东相聚了,不是吗?”
尽最大所能?不,还没,在还没达成目的前,他不算是尽了所能。他会让那些人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他会为他的父母献上陪祭品。
虽然雷邢浩说过人生有目的太累,他只玩游戏,但隐约中,她却觉得并非如此。
他的人生有一个亟欲达成的目的,相对于这个目的而言,其余的事都成了游戏。
柳雁沄伸手覆上了雷邢浩的手,后者猛然回神,原本阴霾的脸逐渐温和。
“不素偶自己在自夸,偶的蚵仔煎比别人香,比别人好吃多喽!”老板放下两盘香味四溢的蚵仔煎,看见两人交握的手,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啊你们和好了喔?偶就梭嘛,尪啊某床头吵床尾和ㄇㄟ!”
“老板,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柳雁沄如是想。
“能不能什么?素不素要偶帮你们介绍‘候贴鲁’?”老人家爽朗地大笑。
“老板知道哪间比较好?”
“雷邢浩,你还故意附和?!”
“先生,你看起来粉有钱,太太看起来也出身很好,你们要高级的素不素?偶知道台南最近开了一家很贵的‘候贴鲁’哦……”
这顿餐就在老板滔滔不绝的介绍下,以及柳雁沄尴尬的表情中,草草结束。
之后的行程,雷邢浩像在作巡礼似的,坚持把所有有名的台南小吃吃遍。柳雁沄的胃塞满了鳝鱼、炒花枝、棺材板、鱼面等等,有史以来,她的胃从没塞下那么多东西,饱到简直快反胃了。
“真的不住在这里?”
“明知故问。”明明说好只是吃晚餐,都已经吃到半夜了,飞机班次也没了。
“现在出发也要明早才能抵达,不如留在台南休息一晚。”她不知道他有多么希望把她留在身边。
“我们都已经坐上火车了,你还在问?”
“还没发动前都来得及。”
“我不想跟豺狼虎豹共度一晚。”
“放心好了,要吃你我会挑时间。”至少不是现在。
“你别告诉我你没坐过火车。”火车都发动了,见雷邢浩还没调整好舒适的姿势,柳雁沄不禁怀疑。
“小时候坐过。不过很久没坐位置那么小的交通工具了。”他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坐火车了,平常坐的不是私人直升机就是房车,绝不会有轰轰隆隆的声音,位置当然也不会这么小。
“这样啊……那我准许你越界,手没地方放可以越过中间的扶手。”就他的身高而言,火车的座位的确是小了点。
“准许?你还真是大发慈悲呀。”
“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要越过防卫线,来到我这里?”习惯了独自奋战,习惯了咀嚼孤独,第一次知道知道有人陪伴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美好以及……温暖。
其实早已清楚自己的决定了,但是她和方家的问题仍待解决。只要解决了,她会毫不犹豫地走向雷邢浩。
他愿意等她吗?柳雁沄很想问:你能等等我吗?等我可以无牵无挂地走向你……
雷邢浩的大掌温柔地握住了柳雁沄的手,直到他的唇覆上了她,她都没有躲开。
窗外巨大的黑幕不断移动,一闪即逝的流光,成了夜的唯一点缀。
第七章
方家的客厅,正弥漫着一股不安且严肃的气氛。
柳雁沄甫踏进大厅,看到的就是方成义神情凝重、高秋棠面露担心,就连平日一派温和的方书恒,也一反常态,阴沉中带着忿怒。
“雁沄,别站在门口。”方成义招了招手。
她今天一下班就忙着挑选布料,想不到竟挑到这么晚,大家生气了吗?柳雁沄不解地望着众人,坐到了方书恒旁边。
“伯伯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好了,你要老实回答。”
“好。”彻夜未归那天大家都没问,她早有心理准备,之后大家一定会再提起。
“你和雷邢浩是什么关系?”
“对我而言……他是特别的人。”
“什么是特别的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伯伯指的关系是什么?”为什么她觉得伯伯的语气带着怀疑?“我只知道……我喜欢他。”她鼓起了勇气,明知会伤害到所有人,还是选择说实话。
“雁沄,马上收回刚才的话,我会当作没听见。”方书恒激动地捉住柳雁沄的胳臂。
“我不想再继续欺骗大家,也不想再骗自己。”
“你只是一时糊涂,不可能会喜欢上那种人!”
“你认为我应该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我唯一被‘允许’喜欢的人是谁?”不想再沉默,不想再被动,她已经维持这种方式太多年,累了,也倦了,她要做回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