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这里的空气真是好耶!视野也很棒。」樊琏站在并不陡峭的平缓山坡上,右手边是密密麻麻的森木,左手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愈是登高,愈能远望,可窥天下之一隅。
「废话,这是爹爹为我娘选的地方,当然好。」
「小鬼,你若是不高兴,我也是可以折返的,省得在这儿活受罪。」
「樊琏!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谁说我是君子的?我不是说过,我立志要当『大』小人的吗?死马是怎么也追不上我的速度的。」樊琏凉凉地道。
就算当真惹怒枫念晴,让他不想和他连手,樊琏也会想尽办法接近枫擎扬的;谁教他嗓音那么好听,听过一次就像上瘾了般,非得一听再听不可,而且又生得那么对他的胃口,再也没别人能如此吸引他了。
「哼!」辩也辩不过他,算了,干脆不同他说话。
枫念晴不再管他,径自向前行。不论他来或不来,他都想去看看爹爹,转移爹爹的注意力,希望爹爹不再难过。
知道自己又胜了一局的樊琏见好就收,没在口头上占他便宜,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着走着,走着走着……
「小鬼,你确定没走错路吗?怎么走这么久还没到,好累喔!」
「你是不是男人啊,才没走几步路就喊累,没用的家伙。」
「昊是,我没用,那不知前面那个汗流浃背,面色苍白的家伙是不是就比较有用?」难得如此劳动四肢的樊琏累归累,口头上仍是不饶人。
「你!」
「我怎样?想打架吗?不过我想你先找到路后再打也不迟。」
「哼。」
近日来概念晴最常说的话便是——哼。话多说无益,反正还会被堵回,倒不如「哼」一字来得言简意赅,尽泄轻蔑之意。
两人又往前行,走了又走,累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小鬼,天都快黑了,你还没找到路吗?」
哪有要黑了,这家伙老是那么夸张,三句没两句可信。现在不过是太阳西落,满山遍野呈现一片惹眼的橘红、金黄、艳紫,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景致,天色正亮着呢。
「小鬼,你该不会是路痴吧?」
「不要叫我小鬼,我已经不小了!」
「只有小鬼才会介意人家叫他小鬼。我说对了,你是路痴,我怎会笨到和一个路痴一起上山呢?真是毁了我一世英明。」
「拜托,你哪有英明可言,是臭名吧!」
「死小鬼!」走得很火大,正欲开骂的樊琏瞥见比他现在所在更低处的人影。虽是在火红夕阳中小小的一点,但他就是能确定,就是他,没错,就是他!
正想迎接他的回击的枫念晴,随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天啊,他竟爬得比爹爹还高许多,难怪他觉得以前来祭娘时好像没这么累。
「爹!」
两人急急往下冲去。
***
咦?好像有人在叫我?是妳吗?慕晴,妳肯原谅我了吗?若不是跟着我受苦,妳也不会……盘坐在修整过后干净又简朴的陈旧坟前的枫擎扬抬头仰望声音来处。
突见有一翩翩然飞舞的彩蝶,映着夕阳彩艳的余晖,染上美丽的色彩,自天空飞降;宽大的衣袖看来竟似蝶儿的翅膀,迎着风舞弄着。
「啊!樊琏!」枫念晴对直直往下坠的人影大喊着。
原本怕极:全想我命休矣的樊琏在瞧见下方大敞的双臂时,恐惧顿时消逝,有的仅是心安,他正飞奔至那人的怀抱中……枫擎扬接住飞降的身影,和他一起跌坐在草地上,压倒了今年他亲自为亡妻杜慕晴栽种的桂花树苗。
待他回过神,自惊艳中找回神智,这才发现,在他怀中的不是亡妻,更不是蝶儿,而是名鲁男子。
「樊琏!?你怎么会在这儿?伤势痊愈了吗?」
「还、还没,我闷得慌,硬要念晴陪我出来走走;岂知身子受不住,脚下一虚,就跌了下来,还好有你。」樊琏脑筋一转,谎言说得可溜着呢!
还好有你……
枫擎扬甩了甩头,想甩去脑海中亡妻临死前的声音。
「爹,你没事吧?」
「协…念晴,你该问的人是我吧?」臭小鬼,跌下来的是他,有危险的也是他耶!
「晴儿,樊公子他身体还没好,怎么可以带他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为父的板起面孔教训儿子。
「可是……」
「是我不好,是我骗他我已经好了大半;念晴人单纯,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要怪就怪我好了。」
樊琏作势又欲昏厥,枫擎扬急忙扶住他。
「都怪我,让我休息一下就好,我可以再走回去的。」
下一刻,樊琏双脚一软,一副连站都站不稳似的娇弱。
「樊公子,我背你。」
「枫大哥,你一直叫我樊公子,好不生疏;即是这么生疏,我又怎么好意思让你背呢?」
这人得了便宜直卖乖,脸皮真厚!枫念晴想骂又怕被父亲责备,只能拼命在心底咒骂,方才若是当真跌下山谷就好了,至少受个重伤、瘸个腿什么的,这样让爹爹背还比较有道理。
「樊琏,让我背你吧!」不待樊琏回应,枫擎扬便将他背上,趁着天色未暗前,迈步下山。
在结实的背上回头挑衅的樊琏,得意地对着枫念晴疲乏的身子示威。嘿嘿,羡慕吧?
***
隔天一早,因为全身酸痛而难睡安稳的樊琏,被窗外啁啾的鸟儿吵醒,醒了便难回笼补眠,只得下床整装。
「枫大哥?」想找枫擎扬一起吃早餐的樊琏,遍寻不着后确定,他又再次上山陪不会说话的坟墓了。
他只找到在床上睡得正香甜的枫念晴,看到那张小脸睡得那么甜,他心里就有气。他都被吵醒了,他怎么可以还在睡?不可以,他不允许!
樊琏抬起修长的腿,那善于逃跑而有力的腿,用力一端。
「哎哟!好痛喔!」还搞不清楚令夕是何夕,今朝为何朝的枫念晴被粗鲁地踹下床,撞到的地方直让他呼痛。
看到像是主子般狂傲地伫立在他眼前的男子,再看一下四周,他明了了。
「死樊琏,干啥踹我!」
「你爹爹又不见了啦,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睡!」
「唉,每年都这样,非得等到枫叶掉光,爹爹才会恢复正常。」
「不,有我樊琏在,我就绝不允许他再沉浸于哀伤之中,不可自拔。」
你算老几?樊琏?好大的口气。
「走吧!咱们到那儿再一起吃,我问过掌柜的了,你爹爹出去前并没有吃东西,这可是会饿坏身子的。」
「怎么我觉得你比我还关心我爹爹?你有什么企图?」这不安好心的黄鼠狼,怎可能会有良知发现的一天?
「去是不去?」
「哼,那还用说吗?」为了爹爹,他枫念晴只有暂时委屈和小人为伍。看,他多伟大呀,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樊琏打断了他小小的自满。「还不快点!」
「哼。」哼归哼,枫念晴整装的速度倒是没有变慢。
***
本该是人烟稀少之地,此时却不断传出纷杂人声,打断某人长久以来静思幽古之情。
「樊琏,你要我说几次,我叫枫念晴,不叫小鬼!」枫念晴生平最厌恶别人叫他小鬼,将他瞧得扁扁的,比自门缝里瞧人更过分!
「看那边!」
枫念晴傻傻地依言望向他处,除了树和山之外,什么也没有,要他看什么?
「樊琏!你偷吃我的肉包子!」
「耶?上头又没写枫念晴三个字,如何证明这包子是你的?」樊琏舔了舔沾上肉汁的手指,嗯,这包子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