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扁鼻头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望向声音发出处,想一窥这温煦嗓音主人的面貌。
「你有没有怎样?」
啊,真好听……
年轻男子望着那出声的成熟男子,心儿突然间像是欲冲破胸口般,怦怦、怦怦地跳。
他流浪在外多少年了,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俊美的、英挺的、豪爽的、俏丽的……眼前的男子绝不是他所见过的人们当中最最好看、最最教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可偏偏就是令他移不开视线。
天啊!他的心都要跳到他的喉咙上了,而他体内的热血奔放得几乎冲破他的耳膜,这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教他如此……「你还好吧?你流鼻血了。」
真好听,总觉得那声音可以渗透过他的耳朵来到他的内心深处,在他的体内温和地回旋着。年轻男子兀自陶醉不已。
近在咫尺的男子背后似乎长了一对美丽庞大的翅膀,只不过那对翅膀竟晕着淡淡微红的光芒。
「这巾帕给你,擦擦鼻血吧。」
喔……再多说点吧。
耶?他好像有提到什么血……血?他最怕血了!
年轻男子定睛往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巾帕一瞧,上头满是血迹。
「啊!我最怕血……血……噢……」年轻男子两眼一闭,膝下一软,向后倒去。
「喂!」
***
小小的天水镇上,一百零一间客栈──香溢客栈,乃取香味四溢之意;客栈的人潮稀稀疏疏的,每年会固定到访的客人,用一只手数都嫌太多。
「枫爷,还是住以前那间客房吗?」
「是的,再帮我找位大夫,麻烦你了,掌柜的。」
接过几个铜子,虽然没有多到让手有沉甸甸的感觉,但钱总是钱,多一分算一分,徐掌柜笑盈盈地直说:「不麻烦。」
待大夫瞧过之后,送走大夫的枫念晴这才入屋对他爹亲道:「爹,这人抢了我的铜板,为什么我们还要救他?」
「不过是个铜子,他要就给他吧。」
不要,那是他的零花钱呢!他可以买除了桂花糖之外的甜食,好好犒赏一下自己。
「爹,不可以这样,那人会得寸进尺的!」爹爹就是这样,任人家占便宜也不哼一声,若不是有他在他身边打点,他早被坑得一滴都不剩了。
「好好,随你、随你。」为免宝贝儿子又开始对他的耳朵进行长篇大论的洗涤,枫擎扬只得闭口随他。
奇怪?何时变成他听儿子的话,而非儿子听他的话?到底是何时开始的呢?
枫擎扬歪着头,想不起来耶!
***
在这当儿传来床上年轻人的呻吟声,他正逐渐转醒。
其实他早就醒过来了,只是想闭着眼睛再多听一下那人的声音,想不到他们正巧在讨论他,也许他可以乘机利用利用。
「这是哪里?啊!就是你,是你害我流血的!我只要一流血就会昏倒,休息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转好,呃,说着说着我的头又昏了……」
「你……」哪有这么夸张的事,摆明了是想坑人!
枫擎扬制止了儿子不友善的下文。
「说的也是,是我不好,害小哥受伤。我叫枫擎扬,这是小儿念晴,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会负责将你送回家疗伤休养。」
什么是他自己撞到爹爹的,干爹爹啥事?干啥要负责?枫念晴的嘟囔被父亲堵在小嘴内,鼓鼓的都是不满。
「我叫樊琏,大家都叫我小琏,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就没了家……」樊琏讲得可怜兮兮地,偷偷自掩面的双手中觑了两人一眼。嘻,果真,那声音好听极了的男子表情更加柔和,连方才还恶形恶状的小鬼都和缓下来。这招真是有效,那么这阵子就靠他们了。
「那总有亲戚吧?我送你去。」
「没有……唉,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樊琏容身之地?」
没这么夸张吧?
「那么在你伤愈之前,就请你委屈地和我们同住在这间客栈里,可否?」
「嗯……」
「喂,这么好的白吃白住的机会,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晴儿!」
在父亲的轻斥下,再不情愿的枫念晴也只有住嘴。他觉得这家伙肯定是个得一寸、进三丈的人,不要脸!
「可是,似乎有人不怎么欢迎我……」樊琏好不委屈地嗫嚅。
「不会的,是吧,晴儿?」
「是。」在父亲背后的枫念晴脸上是完全相反的拒绝之意。你这厚脸皮的家伙,快给我滚。
「看在你们这么好意的份上,我就留下了。」
他们好像接受了多大的恩赐似的。
怀着淡愁的枫擎扬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沾惹上一身怎么甩也甩不掉、甩不尽的腥膻。
第二章
「喂,小鬼,你爹每天都去哪儿?怎地早出晚归,我都见不到他?」
「哼!」
「小鬼,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同你爹说,你因为还记恨着那一枚铜板,看我不顺眼连三餐都不帮我准备,害我饿了一整天,饿得头昏眼花,只能等到他回来时再找他诉苦。」
什么?那么那满满一桌的食物是什么?喂水吗?
「你这小人!」
樊琏咽下塞了满口的食物,有些口齿不清地开口:「过奖过奖,我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个人人见我皆咬牙切齿,却又莫可奈何的无敌大……小人。」
怎样?说不过我了吧?樊琏的表情是这么说着。
枫念晴气得牙痒痒的,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爹爹绝不许他待客不周的。
可恶的小人,总有一天会逮着你的狐狸尾巴。
「扫墓。」瞧,他多慷慨,给他两个字。
「谁的?」他也回赠以惜言如金。
「我母亲。」
「哈,你输了,多一个字。」
天啊,打哪儿来的疯子!
「我瞧你的身子好得很,今天等我爹爹回来就可以同他说你身体已然痊愈,不喜我们再跟前跟后地烦人了。」
枫念晴摆出一副巴不得马上甩人的态势,只不过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吓得走脸皮可比墙厚的樊琏。
「原来你和我一样没有母亲。」
看着樊琏低着头的样子,枫念晴提醒自己不能又被唬祝「别来了,这一招对我已经没效了。」
「啧,你这没死良心的小鬼,真没同情心。」
觉得再和樊琏共处一室,绝对会脑袋迸裂的枫念晴欲转身离去。
「等等,你母亲是否早已去逝多年?」
「是又如何?」
「那你父亲还那么悲伤,对身子不好吧?有情是好,但多情就累人啰。」
「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这不甘你事。」
「是不甘我事,但你就这么任父亲沉缅于悲伤之中,不能自拔,终日郁郁寡欢?终有一天会积郁成疾的喔。」
这他哪会不知道,但他又无法劝爹爹看透,不再为早逝的母亲伤悲。
「我有个法子,就不知你肯不肯帮忙啰。」
「当然不帮。」
「他是你父亲,又不是我的,他爱伤心多久其实和我关系并不大。」
「没耍诈?」
「我的人格这么不可信任吗?」
「没错。」
死小鬼,回答得这么顺。
忍下脾中小火的樊琏,在他耳边悄声絮道。
「你认为这样可行吗?」概念晴质疑。
「总比他一个人整天望着墓碑缅怀过去好吧?」
「嗯。」看他这么有自信心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地自我降格,和小人共谋。
***
活泼的阳光恣意洒落在枝叶间,剔透的淡金色光芒在泥土地上形成明暗的光影,随着微风的嬉弄摇曳。
有人云,人生于大自然,所以不论人们身处多繁华的城市里,内心深处仍向往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人们在林木茂密的森林中特别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