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想不到他竟是福大命大之人,更想不到当初慕容雪一语成签,如今两人真在杭州相见。
但如今再见已人事全非,教慕容雪不胜唏嘘。
“对了,你爷爷呢?你在杭州又是怎么过的?找到远房亲戚了吗?”荆士岩一直放不下她,急欲了解她的近况。
慕容雪想隐瞒,但心力交瘁的她却无气力编派谎言,何况尹府的一举一动向来是全城众所瞩目的焦点,就算她不说,总有一日他也会从别人口中得知,到时便不知此事会被渲染得多离谱可笑了。
她只好将一切从实招来,但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早已事过境迁。
她还是这种凡事独自承受的性子,尽管历经风霜,她仍拥有这分不同凡俗的飘逸气质,只是……她怎能将爷爷的死和她怀有身孕之事说得这般轻松,仿若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这个外人听了都比她要来得忿忿不平。
“我早听义父说过,杭州城里有尹千负这号人物,听说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三岁便能吟诗作对,自创的剑法更无人能敌,飞龙帮在他的领导下,弟子已多如满天繁星;可像他这种只手便能翻天覆地的人物怎会对一名弱女子欺凌至此,太可恶了!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为你讨个公道!”原本就懂些拳脚功夫的他恨不得马上为她挺身而出,找尹千负算帐。
慕容雪却无意再生风波,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不想再和他有所牵扯,你若真想帮我,就别再提及此人。”
荆士岩压下怒气,想起眼下最现实的问题:“这孩子你不能要,你尚未出阁便身怀六甲会遭人非议的。我立刻抓副净身的药方,让你将孩子打掉。”
“不!我要他,孩子是无辜的,怎么说也是我的骨肉,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他!”慕容雪不自觉用双手护住小腹,字字铿锵的反驳。
荆士岩没见过孩子的爹,但他知道那个男人肯定不凡,否则不会让她牵挂于心,她誓死保护孩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实在是个令人泄气的发现。
“好,我不逼你,不过你目前这种情况真是挺麻烦的,我有个提议……不知你是否赞同?”
慕容雪无语,对他的想法洗耳恭听。
“既然我决定在杭州落脚,你就搬来与我同住吧!我可以当孩子的爹……我是说……你大可不必委身于我,但……我很乐意照顾你和孩子。”荆士岩说得期期艾艾,说话时紧张忙乱的模样像个孩子。
他义父在杭州不仅有间药铺,还有间大宅子,平日他们可以住在宅子内。他打算明儿一早他们就赶过去,将来待一切安顿好后,再解决其它的事。
慕容雪对他的好意简直感激涕零,如此一来,她和孩子就免去流落街头的命运了。
“大恩不言谢,士岩,幸好遇见你,否则我真找不到安身之所,这世上除了爷爷之外,就属你对我最好了。”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三大乐事之一,可没想到睽违数月不见,他们两人皆有了意想不到的际遇,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不过无妨,日后他们有无数个日子可日夜相对,他有的是机会与她促膝长谈,或用一生一世来追寻她的一切,完成他心中一直难圆的梦。
* * *
荆士岩的义父姓宋,宋家大宅位于城南,药铺离宋家不远,昨儿荆士岩抵达杭州时天色已晚,只得与一名义父特地拨给他使唤的跟班来兴暂时在客栈住下,今儿天才亮,就带着昨夜重逢的慕容雪坐着马车来至宋家。
宋家自然比不上尹府富丽堂皇,但也称得上华丽气派,府中有两个长年在此看守的下人看见他们的新主子回来,立刻周到的伺候着。
“少爷,老爷已派人来通知,说您这几日就会回来,老奴早把一切打理好,就等着您哪!哟!这位是少夫人吗?奇怪,老爷信上怎么只字未提呢?”管家对慕容雪的身份质疑,宋家可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荆士岩连忙解释:“这位是慕容雪姑娘,自小便与我指腹为婚。先前我们因一些意外离散了,不意昨晚竟又在客栈里重逢。这辈子我是什么惊喜之事都遇上了,上天真待我不薄。”
宋老爷是个有钱没势的富贾,平日四处经商,居无定所,年近半百的他一直未曾娶妻,自然没有子嗣,如今收了荆士岩这个义子,便希望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日后能独当一面,幸好荆士岩以前在家乡曾在药铺里打杂,长久耳濡目染,对药材并不陌生,加上私下多有钻研,如今尚能担此重任。
荆士岩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所以不会对下人们呼来唤去,倒把他们当成自家人,所以来兴很喜欢伺候他,因为只要有好吃、好玩的,他不会独享,总会让下人也分一杯羹,来兴对他便越发尽心了。
管家领着他们来到后院厢房内,慕容雪觉得身子不适,想早些休息,管家连忙让人沏壶热茶来后,便退下,还要所有人不许来打扰。
这厢房倒别致,房外是个小庭院,院中设置一座凉亭,四周种着一些奇花异卉,红色拱门旁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大石块,上面爬满竹藤,看来挺引人人胜。
慕容雪毫无心思欣赏房外的花草树木,当她瞥见面前壶门架子床上摆着的鸳鸯枕时,脸色一阵尴尬。
荆士岩立即会过意,一语中的:“放心吧!为免下人们怀疑,今后我睡书房,那里有张卧榻,待四更天后,我再回房,我不会任意侵犯你的。”
慕容雪低首无语,将爷爷的牌位取出,放在木雕花案上。逝者已矣,她不想再去哀悼,或许死亡对爷爷也是种解脱,只是遗憾,他生前一直希望看到她能有个好归宿,她却让他失望了。
“还在为你爷爷的死难过?”荆士岩怕她心里有苦不言,到时闷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只是不明白尹千负为何如此对我……也罢,或许我一直看错了他,他果然如他外表一般冷血,是我糊涂,我识人不明。”慕容雪好恨自己,为何总忍不住想起那个早该忘了的人。
荆士岩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以前他穷,所以不敢对她有任何着想,她像天上神祗,他的奢想会亵渎她的美丽;可如今他有了身份、地位,多得是财富让她舒适的过日子,他不想再放掉她了。
“别再想那些痛彻心肺的人与事了。我娘刚走的时候,我难过得欲哭无泪,天有不测风云,谁料到她好好的一人竟会发生那种意外?可在来杭州的路上,我想通了许多事,有些人是必须去把握的,上天既然没有夺去我的命,又让咱们在茫茫人世间重逢,证明咱们的缘分是上辈子注定的,我不想再像从前那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雪儿,你明白吗?”有很多话他不知该怎么说,想明说,又怕吓着她,想隐瞒一些不该说的,又怕语焉不详。
慕容雪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女子,为他含蓄吐露的情意感到讶异,但现在的她实在无力接受他,只想疗伤、休憩。
“士岩,你变了,以前的你说不出这种话。”
是的,他真的变了,变得沉稳、略带一丝世故,就是那分处处为人着想的个性没变。
“来到外面的世界后,我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井底之蛙,以管窥天,永远不知天有多大。看来我离乡的决定真是正确,出来闯一闯才能拓展视野。”